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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留學一千天》第三四章 弟子篇--飯沼

第2小節
海外百感集作品

  [續日本留學一千天第三四章 弟子篇--飯沼上一小節]機:

  “多少錢?”

  “三千二百六十塊。”

  ma呀,要是坐電車連三百塊也花不了。他付完錢又邁著快步往樓裏走。我跟在後頭對他嘟囔了一句:

  “剛才要是坐電車就省多了。”

  他卻滿不在乎地看了我一眼:“坐小汽車談話才方便嘛。多花點錢有什麼了不起?”

  不知這是一幢什麼建築,一進去只覺得到chu都閃著亮,發著光,一gu強烈的豪華氣氛壓迫著我,使我猛然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是那麼土氣,寒酸。他卻是滿臉的春風:

  “怎麼樣,去吃四川菜吧?”

  我笑起來:“好極了!”

  乘電梯一直到大樓的最高一層,一出電梯,便進入了一家古se古香,中guo宮殿般漂亮的中guo大飯店。紫檀心木的刻花桌椅,大紅緞子燙金龍的椅墊,嵌著彩se貝雕的屏風,一盞一盞挂著金黃流蘇的宮燈,輕柔優雅的十琴曲在充滿檀香味兒的空氣中飄來飄去。我生來還沒進過這樣的地方,眼都看直了。

  “走,我們坐那邊靠大玻璃窗的座位去。”他走到那通天通地的大玻璃窗前,手指窗外:“看過東京的夜景嗎?欣賞欣賞吧。”

  我朝窗外的夜空望去,既不見月亮也不見星光。眼睛往下一挪,赫!萬丈高樓之下竟是一個珍珠翡翠般輝煌的世界。無邊無際的燈海彙成無邊無際的火海,也織成了無邊無際的花海。綿延不斷流動著的車隊,遠看就象一條滾動的金龍……

  我呆呆地望著,望著,好象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來到了“日本guo”,第一次ti會到人間原來也是有著“天堂”般的一面的。然而,我卻也想起了小小的味道園,想起了自己在油煙子裏的穿梭奔命,想到了那間“四害”猖獗的ji籠小屋,想到了安藤先生的破産負債……

  “怎麼樣,好看吧。”聽見律師先生在跟我說話,我馬上轉過身,隔著飯桌在他對面坐下:

  “太好看了。來日本這麼久,今天是頭一次俯瞰東京的夜景呢。要有照相機,真想拍下這一切來。”

  “以後還有機會的。呶,這是菜單,喜歡什麼隨便點吧。”

  我翻開那本大相冊般精美的菜單,匆匆一翻,全是幾千塊錢以上的菜,這怎麼吃得起?!

  “哎呀,這實在太貴了,咱們還是去吃便宜的吧!”

  他大笑起來:“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好吧,看來只好我隨便叫了。”他把服務員招呼過來:“那種各se各樣菜都有的套菜,有嗎?來一套,再來一瓶啤酒。”

  香噴噴,熱騰騰的擦手巾送來了,接著又是紅綢子繡花的餐巾,杯,碟,勺,筷,碗一一給我們擺好。女服務員全都穿著大紅的旗袍。不知是那yi服裁的不對還是她們的身材不對,反正怎麼看都別扭。

  啤酒來了。服務員爲我們斟滿了杯,退下去。律師先生立刻朝我舉起了酒杯:

  “今天見到你這樣一位中文老師,非常高興。今後請多多關照!”

  我也舉起酒杯:“也請您多多關照!”

  菜,一道一道地上。ji,牛肉,蝦,魚,豆腐,青菜,我愛吃的東西全來了。能夠如此開葷,實在大喜過望。我大口大口地往嘴巴裏塞,把文明禮貌之類全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見我吃得這麼過瘾也挺高興。他一邊拼命往我的盤子裏夾菜,一邊說:

  “吃吧吃吧,不夠再要。今天就是要讓你吃痛快。”

  鬧得我有點不好意思了,覺得自己活象個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你平時都在什麼地方吃飯?”他斯斯文文地吃著問我。

  “要不在學校的食堂,要不在打工的店裏。”

  “吃的怎麼樣?”

  “學校的飯便宜,不好吃也吃不飽。打工店裏的飯不錯,管飽。”

  “打工一個小時多少錢?”

  “現在是七百塊。”

  “太少了,”他同情地搖一搖頭:“簡直少得可憐。”

  “可我這還算是高的呢。”

  “那麼你教中文一個小時多少錢呢?”

  我知道今天的談話馬上就要進入關鍵。然而我向來羞于談這個問題,開口向別人要錢,多不好意思。我遲疑了一下,說:

  “當然要比打工多。可是每個學生給我的都不一樣。有的多些,有的少些。”

  “那麼目前給你最多的學生,一個月給你幾萬?”

  “島本給的最多,一個月給我三萬。可她是每周上兩次課。”

  “好的,知道了。那麼,從今以後我每個月給你五萬塊,也是每周上兩次課。同意嗎?”

  我甚至疑心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直盯著他的臉:

  “您是說,五--萬--塊?”

  “難道還不夠嗎?”

  “不不不,我是覺得太多了太多了。”我慌忙擺起手來。他又一次大笑了:

  “我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個好孩子(管我叫”孩子”),是一個模範的中guo留學生(”模範”),又挺可憐的。這五萬塊錢如果能夠幫助你,我感到很高興。那麼,這件事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接下來,那可就要看你的了,當然也得看我的。”

  “能不能告訴我,您爲什麼要學習中文呢?”我總是不能不問這個問題。

  “因爲日本還沒有一個懂中文的律師,我要作第一個精通中文的日本律師。”他的表情和聲音都顯示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律師難道有必要懂中文嗎?”我又問。

  “以前也許沒有。但是今後,一定會有,沒有不行!世界在變,懂嗎?”

  噢--我,懂了。

  我們的學習就這樣開始了。每個星期兩次,或在他那布置得如同藝術畫廊般的事務所,或在我們學校空蕩蕩的大教室,或在飯店,咖啡館,或在商店,大街上。chuchu都成了我們的課堂。就連走路,乘車,喝茶,吃飯……一擡手一投足,都要同學中文聯系起來。

  我很快就發現律師先生不僅記憶力好,求知更是心切。看見什麼問什麼,碰到什麼學什麼,不厭其煩。而且任何一個詞彙或句子,頂多教給他三遍,他便能牢牢記住並從此使用起來。我們的學習進行到第三個月的時候,他已經能用不少中文詞彙跟我講話了。進步之快確實令我佩服。而他,越學越有勁頭,立刻又提出要到北京實地學習。

  在北京那短短的五天時間裏,他幾乎無心參觀浏覽,而是一門心思學中文,說中文。

  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帶著他參觀完故宮,從正對著景山的故宮大門出來。他看見沿著筒子河有許多擺小攤的,立刻大喜著跑過去。我知道他又想跟人“練一練”了。

  幾個擺攤子的農村姑娘見他這麼急匆匆地跑過來,以爲他真的要買什麼,一個一個都爭著對他喊:

  “吃包子不?熱包子!”

  “冰糖葫蘆,又酸又甜!”

  “熱牛nai,又鮮又好喝喲!”

  “茶葉蛋,要茶葉蛋不要?”

  他跑到攤子邊突然又發起愣來。我知道他是沒聽懂姑娘們的話,她們講得太快又帶著口音,況且其中不少名詞都是他沒學過的。我連忙走過去想幫他一把,剛用日語說了一句:“那是……”他立刻不耐煩地沖我一揮手:“不要!不要!”好,那我看你自己怎麼辦。我索xing一閉嘴,袖手旁觀。幾個小姑娘見他熊我,全都嘻嘻笑起來,還不知道他是個日本人呢。

  他站在攤子前看來看去,可惜半天也沒找出一樣他叫得出來的東西。這時他的眼睛停在了亮晶晶的冰糖葫蘆上,用手指著問:

  “這個東西能吃嗎?”

  “咋不能呢?糖葫蘆嘛!”幾個小姑娘咯咯直笑。

  “你說什麼?”他也不在乎人家笑。

  “我說”能--吃--”。”終于發覺他不象中guo人了。

  “我買。多少錢?”

  “這邊兒的兩毛,這邊的三毛。”

  “很便宜。”

  “買幾根?”

  他回過頭來看看我:“你吃嗎?”

  我擺擺手,並告訴他:“這個東西是酸的,你也許不愛吃。”我把話講得很慢。

  “是酸的?”他問小姑娘。

  “不酸不酸,甜的。”姑娘生怕他不買。

  “給我一個甜的,不要酸的。”

  糖葫蘆剛到手,旁邊的姑娘又招呼他了:

  “吃包子不?熱包子。”說著把蓋在笸籮上的被子一掀,露出一大堆冒著熱氣的包子來。

  “這叫”熱--包--子”?好吃嗎?”

  “好吃呀,買個嘗嘗。”

  “好的,我買兩個熱--包--子。”見跟姑娘們對上了話,他高興極了。

  “在這兒吃還是帶回去吃?”姑娘又問。

  “請再說一遍,我不懂。”

  “你拿--回--家--去--吃--嗎?”

  “爲什麼我要拿回家?我的家在日本,大後天才回去。”

  姑娘們一個個樂得前仰後合。賣包子的姑娘立刻給他搬來一個長凳子讓他坐,又把包子盛在一個盤子裏擱在他面前。

  我走過去:“冰糖葫蘆我幫你先拿著吧。”我不敢再對他使用日文。

  “你幫我拿什麼?”

  “這個東西,”我指指他手裏舉著的糖葫蘆:“叫冰--糖--葫--蘆。”

  他懂了,一面把東西交給我,一面把這個名詞重複了三四遍。于是我知道,這個詞他從此不會再忘記了。

  “我要一杯茶,有嗎?”他咬了一口包子,問小姑娘。

  “有,二分一碗。”她的活音剛落,賣牛nai的姑娘著急了:

  “這兒有牛nai,喝一碗不?熱呼呼的。”說著打開鍋蓋,高高地舀起一大勺叫他看:“瞅瞅,多稠!”

  “啊,牛nai!好,好!”他興奮地喊起來。

  老大一碗熱牛nai又擺到他面前。他喝了一大口:“好喝,很好喝!中guo的牛nai比日本的好。”喝完一大碗,他又要了第二碗。一邊吃著,喝著,還一邊興致勃勃地跟幾個姑娘左一句右一句地練中文。

  看著他滿臉帶著北京春天的風塵,坐在大馬路邊一條粗糙肮髒的板凳上,既沒有紅綢繡花的餐巾,又沒有香噴噴,熱乎乎的擦手巾,使用著既不好看也未必清潔的粗瓷大碗,卻是那麼愉快地吃著,喝著,說著。我突然覺得這位聰明好學而素來令我敬而遠之的大律師先生,與我的距離悄悄拉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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