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情況剛一有所改變,我首先想到的又是搬家。神宮老頭那座髒,亂,吵,破各方面都達到了“尖端”平的簡易公寓,畢竟是無法長期忍耐下去的。
這次因爲手頭不象上回那麼緊緊巴巴,所以找起房子來格外順利。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在東池袋租到了一套面積六疊,帶有洗臉間,廁所和廚房的房子。房租每月3.5萬,外加一千五百塊的清潔費(房東負責環境衛生)。
我的日子總算象個“日子”了。躲開了“四害”,躲開了噪音,躲開了垃圾,躲開了男女不分的廁所……自己也終于得著機會焖焖幹飯,煎煎荷包蛋,炒炒青椒肉絲什麼的了。慢慢地,桌椅板凳有了,書架有了,鍋碗瓢勺有了,電冰箱有了,彩電視有了……甚至後來邊電話也安上了。
然而,生活從來不是一條筆直前進的線。它象起起伏伏的波,時而由低到高,時而又由高到低。在資本主義這樣的社會裏,尤其是如此。這原本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可不知爲什麼我曾一度把它忘得幹幹淨淨。滿心以爲日子一旦好轉起來,從此便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了。就在自己躊躇滿志的時候,一場經濟危機的風暴突然襲來,叫我飽嘗了一通沒有“鐵飯碗”的滋味。
那是放暑假的時候。我本打算利用這個難得的假期更多的教些課,打些工,掙些錢。卻不料日本8月份放暑假的並不只是大中小學。前一年的暑假我回北京了,所以不了解這個情況。
7月底,先是幾個搞日中貿易的公司職員--我的學生--來向我請假,說是8月份他們都要回老家度假,中文課上不了了。
緊接著另外一個學生告訴我,8月份的假期之後,他要被公司派往中工作,所以中文課就到此結束。
我一想,不好!這麼一來,8月份我就要少掉兩筆收入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律師先生竟然也來湊熱鬧。他倒不是因爲要放暑假,而是因爲突然到手了好幾件十萬火急的案子,任務又重又急,8月份只能停課,以後的情況“到時候再聯系”。
天哪,又少掉了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一,情況嚴重起來。
算了算,我唯一的後路只剩下島本和味道園了。島本那裏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三萬塊錢總是可以保證的。而味道園,我只要每天照著八小時給它拼,一個月下來總能撈到個十萬吧。
這口氣剛要松下來,突然又聽說味道園8月份也要放兩個星期的長假。連味道園也放暑假?!我的鼻子都氣歪了。這不是成心砸我的飯碗嗎?這下在味道園也只能掙到四五萬了。8月份滿打滿算也只能得到八萬左右的收入。要在住“籠小屋”那會,這些錢倒是綽綽有余了--那時一個月連吃帶住連五萬也花不了。可現在呢,我“家大業大”啦!
立刻把搬來以後幾個月的所有電,煤氣,電話,健康保險,報費,房租之類的發票全翻出來,要看看光這一切每個月究竟需要多大開支。拿出電子計算器一個月一個月地算下來一看,光這些不能當飯吃的玩藝兒,每月至少需要五萬塊。如果在吃飯,交通,洗滌等方面拼命勒一勒的話,一個月八萬塊總算可以將就過去。
算完帳,心裏又稍許踏實了一些。同時也後悔自己以前太缺少思想准備,好象誰一旦跟我學上中文,就會從此管我一輩子似的。結果每月除了往銀行存幾萬塊錢的學費以外,別的全都這一筆那一筆地置家置掉了。罵了自己半天笨蛋,這才想起應當給島本挂個電話,把這一系列遭遇對她說說,或許她還能幫我找一個一星半點兒的出路。
電話打通了,剛說了一句:“我的另外幾個學生8月份都要放假,”就聽島本在對面接了茬兒:“我也正想請假呢。”我腦袋“轟”地一聲,在一片耳鳴聲中聽見她還在說著:
“兩個孩子都從北海道放暑假回來了。家裏的事特別多,晚上沒法兒上課。星期天白天的中文課呢,我正考慮把它改成英文學習。一個朋友向我推薦了一個不錯的英文老師。所以,從9月份開始,咱們的中文改爲每周只上星期二晚上一次怎麼樣?8月份就先作一個月的暫時休假,好不好?”
是啊,大家都放假了,而我卻失業了。我沒法怪罪他們。因爲學不學中文,本是他們的自由,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事。可是學生們不來上課,當然也就不會向我這個老師交學費。那麼,我拿什麼去交房租,吃飯,上學呢……
由此我便想到了中的鐵飯碗。你能幹也好,不能幹也好,甚至你幹也好,不幹也好。
家都保證叫你生活得下去。可在這裏,全憑一個“幹”。你不光得豁出命去幹,還得看有沒有你的“英雄用武之地”。否則的話,你活不活得下去,餓沒餓著肚子,別人管得著嗎!
清楚地記得一次在電車上,看見一個神經失常的人一路用中文說著顛三倒四的瘋話。一看就是個抱著過大奢望來到日本而卻被殘酷的經濟困境逼瘋了的中人。當時我還很看不起他呢,“堂堂一個男子漢,這麼沒出息。跑到這兒來丟中
人的臉!”然而此時此刻,我竟也真的有了那種“黑雲壓城城慾摧”的感覺。
這個月的收入只剩可憐巴巴的五萬了。好在銀行裏的那點學費可以先拿出來“填坑”救急。問題是,那並不是長久之計。過了8月還有9月,10月……一個學生的課停掉了,島本的課時減了,田村早已遠走他鄉,律師先生今後或許就一直忙下去,而9月份一旦開了學,想滿打滿算地在味道園端盤子也難以做到了……收入成了大問題。
那幾夜幾乎全是瞪著眼睛瞪到天亮的。玩命地絞腦汁,差不多快要象伍子胥似的一夜之間急白了頭。琢磨著如何能找到新的工作,琢磨誰有可能幫助我。
要找工作就得求人。我先是給一位曾在日中友協任過職的先生打電話,想得到他的幫助。沒想到他已經搬家了。于是我又給一位向來對我很關心的東洋大學老師打電話,結果說是出去旅行了,要到開學前才回來。只好又給一個曾跟我關系不錯的中餐館的老板娘打電話,但是左撥右撥撥不通。我索
自到店裏去找她。不料迎頭撞見的卻是貼在門上的出賣店鋪的告示,她破産了。明明幾個月前還神氣活現地做著買賣,怎麼轉眼之間就垮掉了呢?我問隔壁的老板,回答說不知道,並連連地搖頭歎氣:
“唉唉,難哪!在這裏作生意太難啦!擠得沒有活路呀!”又指指不遠一幢五層的樓:
“那裏有一個出版公司,知道不知道?”
“不清楚。”我說
“前兩天那家公司的經理上吊自殺了,就在自己的辦公室,夜裏。”
“爲什麼?”
“負債太多,公司要垮了,還牽連到很多其它的公司。他在自殺的遺書……
日本留學一千天第三五章 危機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