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將樹立紀念碑……來紀念他們。要把他們作爲受崇拜的人……作爲神一樣的受神的聖寵保佑的人,祭品應當獻給他們。
——柏拉圖”
柏拉圖和蘇格拉底之間信念的差別甚至比我已揭示過的還要大。我說過,柏拉圖效仿了蘇格拉底對哲學家的界定。我們在《理想》裏讀到“你稱誰爲真正的哲學家?——那些熱愛真理的人”。但當他作出這一論斷時,他本人並不十分誠實。他並不真正相信這個論斷,因爲在別的地方他直截了當地宣稱,充分地利用謊言和蒙騙是王家統治特權的一種:“它是城邦統治者的事,如果說它屬于誰的話,去撒謊,爲了城邦的利益欺騙他的敵人和他的公民。其他人絕不能沾染這種特權。”
“爲了城邦的利益”,柏拉圖說。我們再次發現,訴諸集功利原則是終極的道德思考。極權主義的道德支配著一切,甚至包括對哲學家的界定及其理念。幾乎用不著提及,用同樣的政治技術原則,逼迫被統治者說出真相。“如果統治者發現其他人對他撒謊……那麼他將以有了損害威脅城邦的舉動爲由懲罰他們……”只有在這種毫無指望的意義上,柏拉圖的統治者——哲學王——才是愛真理者。
柏拉圖以醫生爲例,描述了把他的這一集效用原則適用到真實
問題上的情況。該例子系精心選擇,因爲柏拉圖喜歡視自己的政治使命爲社會病
的一位醫治者或救星。除此而外,柏拉圖給醫學分配的任務也使柏拉圖城邦
家的極權主義特征清楚地顯現出來,在那裏
家的利益支配著公民從搖籃直到墳墓的生活。柏拉圖把醫學看作是政治的一種形式,或者如他自己所說,他“把醫神阿斯克勒比斯看作是一位政治家”。醫術,他解釋說,絕不能把延長生命,而只應當把
家的利益視爲目的。“在一切合理地統治的社會裏,每個人有
家所安排給他的特殊工作。他必須做這些工作。沒有人會把一生的時間花在生病和治病上。”相應地,醫生“沒有權利護理每個不能行其職責的人;因爲這樣的人對己對
都沒有用
”。對此還應當進一步思考,這樣的人也許有“同樣病重的孩子”,他們也將成爲
家的負擔(年老之後,柏拉圖提到醫學時帶有更強烈的個人情緒,盡管他對個人主義的仇恨有增無減,他抱怨醫生甚至把自由公民也當奴隸一樣醫治,“像個人意願即爲法律的獨裁者一樣發號命令,然後匆匆忙忙地奔向下一個病奴。”他懇求醫生在醫療上更仁慈更有耐心,至少對那些不是奴隸的病人)。關于說謊和欺騙,柏拉圖主張它們“只當作一種葯物還是有用的”;但
家的統治者,柏拉圖堅持認爲,其行爲絕不能像某些“普通的醫生”一樣沒有施猛葯的勇氣。哲學王,作爲哲學家他是愛真理者,作爲
王他必須是“更有勇氣的人”,因爲他注定要“
理衆多的謊言和騙局”——這是爲了統治者的利益,柏拉圖趕緊接著說。這就意味著,如我們已經知道的,而且我們在這裏從柏拉圖論及醫學時又一次了解到的,“爲了
家的利益”。(康德曾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態度評論說,“真誠是最好的政策”這個論斷大可值得質疑,與此同時,“誠實比政策更好”的論斷則無可辯駁。)
當柏拉圖鼓勵他的統治者施猛葯時,他心中的謊言是哪種類型的呢?格羅斯曼正確地指出,柏拉圖指的是“宣傳,一門控製……被統治的大多數人行爲的技術”。當然,柏拉圖心目中把它們放在第一位;但格羅斯曼認爲宣傳謊言的淮一意圖是爲了麻痹統治者,而統治者應當是充分啓蒙了的知識分子,我對此不敢苟同。我倒認爲,柏拉圖跟一切類似蘇格拉底唯理智論的東西的徹底決裂沒有比這裏更顯而易見的,在這裏他兩次表達了他的希望,即使統治階級自身,至少在數代以後,也一定要被引導去相信他偉大的宣傳謊言。我指的是他的種族主義,他的“血統與土地的神話”,被認爲是這裏我們看到柏拉圖的功利主義和極權主義原則支配了一切,即使是統治者認知、以及要求被告知真理的特權。柏拉圖願望的動機是,統治者自己應當相信,宣傳的謊言是增加他的健康功效的希望,也即是加強對精英種族的統治、最終阻止一切政治變化的希望所在。
柏拉圖引入他的“血統跟土地的神話”時,坦承這是個騙局。“那麼好吧”,《理想》裏的蘇格拉底說,“我們現在也許能用什麼方法順手編造一謊言,我們剛才談到過使用謊言問題。我們只用一個高貴的謊言,如果我們很幸運的話,甚至可能說服統治者——但至少可以說服城邦裏的其他人”。很耐人尋味的是注意到使用了“說服”一詞。說服某人相信謊言,意思說得更准確些,就是誤導或欺騙他;把這段話加以轉譯,將更符合直言不諱的犬儒主義。“我們可以,如果我們幸運的話,甚至能欺騙統治階級自身。”但柏拉圖頻繁地使用“說服”一詞,該詞在這裏的出現使其他的段落意思更加明顯。可以以此爲警告,在類似的篇章中,他的心中可能有宣傳的謊言;尤其是在有些地方他倡導政治家應當“用說服和強製兩種手段”來統治時。
在宣告其“高傲的謊言”之後,柏拉圖沒有直接開始敘述其神話,而是先來了一段冗長的序言,有點類似于他發現正義之前的那個冗長的序言。我認爲,這就顯出了他內心的不安。看起來他似乎並不指望後面所得出的建議能多麼地適合他的讀者。該神話本身導引出兩個觀點。第一個是加強對祖的護衛;這種思想認爲,他的城邦的戰士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誕生在祖
的土地上”,時刻准備著保護祖
,他們的母
。這一古老而盡人皆知的觀念當然不是柏拉圖猶猶豫豫的原因。(盡管對話的措詞聰明地暗示了這一點)可是,第二個觀點,“故事的其余部分”,是種族主義的神話。“神……在有能力統治的人身上加入了黃金,在輔助者身上加入了白銀,在農民及其他生産階級身上加入了鐵和鋼。”這些金屬世襲遺傳,他們是種族主義的特征。在這一段裏,柏拉圖羞答答地第一次推出了他的種族主義,這種可能
的存在,即孩子生下來時可能會攙合有其父母
並不具有的金屬;我們必須承認,在這裏他宣告了下面的規則:假如在較低的階級裏“發現他們一生下來就帶有金銀的混合物,他們應當……被任命爲護衛者,和……輔助者”。但是這一讓步,在《理想
》後面的章節(《法律篇》也如此),尤其是在講述到人類的墮落及數的故事時,(前面第五章曾引用了一部分)又被宣告無效。從這段中我們得知,低賤金屬的任何混合種都必須從高等階級當中排除出去……
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第8章 哲學王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