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決計要去再看看他。”
她乘牛車,她步行,她來到了伯爵府,伯爵府第和往昔任何時候一樣還那麼宏偉華麗。那外面的花園也和從前一個樣,可是府裏的人全都是陌生的,沒有一個知道什麼安妮·莉絲貝特,他們不明白她曾經一度在此地的作用;伯爵夫人肯定告訴他們的,她自己的孩子也會的;她多麼想念他啊!
現在,安妮·莉絲貝特到了這裏。她不得不久久地等著,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主人就餐以前,她被叫到了伯爵夫人那裏,對她談得滿好。餐後她要看到她的可愛的孩子,于是她又被喚了進去。
他長得多麼神氣!高高的、瘦瘦的。可是那一雙漂亮的眼睛還是一樣,還有那天使的嘴!他望著她,但是他沒有說一句話。他顯然不認識她。他轉過身去,想走開;這時她拉住他的手,把手拉了貼在自己的嘴上。“噢,這就可以了!”他說道,接著他便走出了大廳。他,她癡心想念的人;他,她疼愛,最最疼愛的人;他,她在塵世間最大的驕傲。
安妮·莉絲貝特走到伯爵府第外,來到了寬敞的大道上。她很悲傷;他對她過于冷淡了,不想看她,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他,她曾經日夜抱過的他,總是想念著的他。
一只很大的漆黑的渡鴉落在道上她的前面,叫了又叫。“唉呀!”她說道,“你這叫人倒黴的鳥!” 她走過挖溝工人的屋子;婦人站在門外,于是她們交談起來。
“你的光景不錯呀!”挖溝工人的妻子說道,“你又肥又胖的,日子很好啊!”
“就這麼回事罷了!”安妮·莉絲貝特說道。
“他們隨船一塊兒完了!”挖溝工人的妻子說道。
“船老板拉爾斯和孩子兩人一起淹死了。他們算是到了頭了。我先前還以爲有一天孩子會掙幾個錢幫幫我的。你不用在他身上花費一個子了,安妮·莉絲貝特!”
“他們淹死掉了!”安妮·莉絲貝特說道,
于是她們便不再談這件事。安妮·莉絲貝特很悲傷,因爲她的伯爵孩子竟不高興和她,這個愛他、不辭遠道而去的她講話;跑這一趟也是很費錢的呀。
她沒有得到多大的歡樂,可是她在這裏一個字也沒有提這件事。她不想把這事告訴挖溝工人的妻子來寬自己的心,她聽了會以爲她已經不被伯爵家看得起了。
這時渡鴉又在她頭上叫起來。 “這個搗亂的黑家夥,”安妮·莉絲貝特說道,“今天你可把我嚇著了!”
她帶著咖啡豆和菊苣③,把這東西給挖溝工人的妻子煮一點咖啡會是一件善事,安妮·莉絲貝特還可以喝上一杯。挖溝工人的妻子去煮咖啡,安妮·莉絲貝特便坐在一條凳子上睡著了。
接著她夢到了一件她從來沒有夢見過的事,奇怪極了:她夢見了自己的那個在這間屋子裏挨過饑餓、哭叫無人理睬的孩子。這孩子現在躺在深深的海底,什麼地方,只有上帝才知道。她夢見她坐在她所坐的那個地方,挖溝工人的妻子去煮咖啡,她聞到咖啡豆的氣味;門口站著那麼一個漂亮的孩子,他和伯爵的孩子一樣好看。小家夥說: “現在世界要完了!牢牢地背住我!因爲你畢竟是我的母!在天
裏你有一個天使!牢牢地背住我!” 接著他拉住了她,但是這時響起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一定是世界爆裂了,天使升了起來,緊緊地拉住了她的襯
袖子,抓得如此地緊,讓她覺得她也從地球上往上升了起來。可是她的腳上卻有一種很重的東西拖住她,這東西還壓著她的背,就好像有好幾百個婦女緊緊地拽著她。她們還說,“要是你也能得救,我們也應該得救!抓牢了!抓牢了!”接著她們都一齊拽住她。太重了,“嘶——喇!”地響了一聲,她的袖子碎了,安妮·莉絲貝特重重地摔了下去,把她一下摔醒了——她差一點從坐的凳子上摔落下來。
她頭昏昏沈沈,一點兒也記不得她都夢見了些什麼,只知道很可怕。 接著咖啡喝完了,話也講了不少。于是安妮·莉絲貝特便走向最鄰近的小城,在那裏她要找趕車子的人,要在當天晚上搭車回自己家去。她找到趕車人,他說要在第二天晚上才能動身。她算了一下,留下來要花她多少錢,計算了一下路程,想著,要是順著海邊而不順著車道走,路程要短差不多十好幾裏;這時正是天高氣爽的時節,又是月圓的時候,安妮·莉絲貝特願意自己走;第二天她便可以到家了。 太陽落下去了,晚鍾正在響著,——不對,不是教堂的鍾聲,而是派得·奧克斯的青蛙 ④在池塘裏叫。很快,它們也不叫了,一片寂靜,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鳥兒全都休息了。貓頭鷹一定也不在巢裏,她經過的樹林和海灘都是靜悄悄的,她可以聽到她自己走在沙上的腳步聲。海上沒有波,外面深海中更是一片寂靜,海裏有生命的和已死掉的全都啞無聲息。 安妮·莉絲貝特走著,什麼都不想,就像人們說的那樣,她
離了自己的思想,但是,思想並沒有
離她。思想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它們只是在打盹,那些在停滯的支配著人的活思想和那些還沒有活躍起來的思想都是這樣。思想當然能活動起來,它們可以在心裏活動,在我們的頭腦中活動或者跑來控製著我們。 “善有善報!”都是這麼寫的;“罪惡中則伏著死機!”也是這麼寫的!寫過的東西許多許多,說過的話許多許多,可是有人不知道,有思遣蛔。材荨だ蛩勘刺乇闶欽庋徊? 過報應是會來的,會來的! 所有的罪惡,所有的德行都藏在我們心裏!在你的、我的心裏!它們像眼看不見的小種籽。後來有了從那面射來的陽光,有一只罪惡的手在引著你,你在街角拐彎,朝右還是朝左。是的,這一轉便有了決定,小種籽開始動起來。它因此而膨脹起來,開始出芽,把自己的漿汁注入你的血液之中,你就開始了自己的行程。這是些惴惴不安的思想,人在似睡非睡的狀態中行走的時候,它們蟄伏著,但是蠢蠢慾動。安妮·莉絲貝特在似睡非睡中走著,思想在醞釀慾動。從一個燃燭彌撒⑤到下一個燃燭彌撒之間,心的算盤上記下了許多東西。這是一年的賬。對上帝、對我們身旁的人,對我們自己的良心的惡言惡意,都被遺忘了;這些我們不再想起,安妮·莉絲貝特也沒有想。她沒有觸犯過
家的法律,她很受人看重,善良和誠實,她自己知道。這會兒她正在海邊這麼走著,——那兒有什麼東西?她停止了;是什麼東西被沖到了岸上?是一頂破舊的男人帽。落
遇難的人是誰?她走近一些,站住瞧了瞧,——唉呀,那裏躺著的是什麼呀!她被嚇壞了。可是並沒有嚇人的東西,只是一堆海草、葦稈纏住了橫在那裏的一大塊長條石,看上去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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