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海緬懷著往昔的甯靜、穩定與平衡,踉踉跄跄地在馬路上走……
他如果做過太空人,此刻一定以爲是在太空裏感受毀棄了原有自我的失重。
他終于慢慢收住了腳步。有一陣熟悉的聲音和節奏,從右恻隱隱飄來。人行道上行人密集,看不清是哪兒發出的。他循聲走去。原來是哪家保險公司的攤子,一位中年男攤主,忙裏偷閑地在收聽廣播電臺裏的當日證券行情。
哦,收盤了!
他從太空回到了大地上。一星希望之火,從他心裏那堆灰燼裏跳出來:跌,繼續大幅度地下跌,跌得所有民都認不得自己的家門口!
不錯,整個大盤,在他離場以後繼續下跌了五點七個指數,“東南葯業”跌了五分,“青城份”跌了二分,跌得都太少了。他說不清是安慰,還是失望。
“明天還要跌!”他對保險攤的攤主說,“那,明天還要大跌!”
端著收音機的中年男子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瞪視著他。
曾經海說:“你做票麼?抛掉,統統抛掉,明天,十日均線守不牢!……抛掉就別再進去!……今天狂漲,明天暴跌,這種遊戲不是我們做的!”
中年漢子驚愕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曾經海卻莫測高深地笑了笑,轉身朝前走。仿佛明天真的要繼續大幅度下跌。他開始獲得了一份滿足,這份滿足使他從太空回到大地。
回家嗎?這樣一個問題倏地跳到他的眼前來了。他的心一陣顫栗。今晚,在都茗膛內值班的肯定是那顆惡毒的心髒,給他看的絕對不會有好臉
。不信杭偉的消息,離了場再回頭買進;杭偉叫你抛,你又不馬上抛,以致損失如此慘不忍睹!你做得來
票嗎?你懂得進了
市該怎樣
作嗎!你……
他的背上冒汗了。
一想到都茗把命都押進了市的認真和刻薄,他便立刻想到了邢景,仿佛下了海,一見風暴就想到了避風港。這一刻也是如此。他突地跳了起來:天!我竟忘記和邢景的約會了,連電話也沒有給她打!
他一看手表,失了火似的撲進電話亭。她還在辦公室。聲音依舊那樣恬淡、平靜、安詳、無可無不可,好像他從來不曾負約,這個世界也根本不存在市暴跌這回事。
“還要見面嗎?”她說,“我正准備回家了呢!”
“不不,我剛理了一點急事,”曾經海想了想說,“六點,我在……中山公園門口等你,再找個地方去吃晚飯。”
“怎麼選這個地方?”
“見了面再告訴你。”
“好吧,我這就去。”
當暮降臨的時候,他倆在公園大門左側的梧桐樹下見面了。
邢景還是那一身藏青的薄呢套裙,外加一件米
風
,依然不施脂粉,不戴首飾,仿佛剛從講臺上走下來。讓他覺得面對的是一枝初綻的蘭花,無粉白黛綠的妖娆,卻有一
淡淡的幽香,醉得他把
市裏那許多貪婪、恐懼、懊悔和連帶而來的種種煩惱全部化解了,不覺睜大了眼朝著她怔怔地看。
“你怎麼啦?”她被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像不認識我似的。”
曾經海這才醒悟過來,自失地一笑:“你好像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她眉梢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市實在太嚇人了!”曾經海吸口氣,“昨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剛清了倉,可挂上電話還不到半個鍾點,又一頭栽進去了。全套牢了,今天割肉割得我差一點跳樓!”他把如何買進又割出“東南葯業”的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
邢景忽然伸手掩著口,格格格地笑起來。
這樣放膽的笑,于她是破例的。曾經海愕然:“你笑什麼?”
“對不起,”她收住笑,連忙道歉加解釋,“要是讓張瑞玉她們知道,她們又要說……這太像你曾經海了……”
張瑞玉是“收購板塊”中的一員。曾經海越發像墮入五裏霧中:“太像我曾經海了?”
“是的,”邢景看他認真,連忙收篷,“不說了,不說了!走吧!”
“不,”他攔住她的去路,“你說,爲什麼太像我?”
她又拖口笑了一陣說:“我說了,你聽完就算,行嗎?”
“當然,我保證。”
“其實也沒什麼,都是說說玩玩的。”邢景邊說邊沿著公園的圍牆走,“我們背後都叫你‘叛徒’,說不定哪天會被你賣了。”
曾經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我這樣壞嗎?”
“你聽我說,”她淡淡地一笑,“那一回,你叫我們買進一只……叫什麼我忘了,說這
不漲到十八元不要賣。過了一個星期,這只
票剛漲了一元一角,張老師問你什麼時候能漲到十八元,你反問她你怎麼還不抛,我早賣了!……又有一次你叫她們買‘藍牛’,說這
不大好做差價,到十三元時抛掉就得了,她們都等著漲到十三元,可這
偏是上上下下的只在十元一檔跳上跳下,後來一了解,你已經高抛低吸跑了一個來回了,張老師就說,你這個人說話不算話,自己悶聲大發財,卻叫我們坐在電梯裏面上上下下地享受!還有一次……不說了,這種事多了!”
曾經海頭上冒汗了,冷汗!
她說的這幾件事一點不冤枉,但都使他內心受過嚴厲的自責。那是買進“新都商業”的時候,目標價位的確是十八元。可是不多久,因市場清淡銷售不旺。這只票的中報業績可能大幅度下降,于是他提前出局。他也感覺到當時的曾經海,活
是以往那個曾經海的“叛徒”,很覺痛苦。然而,市場已經修正了預期目標,自己不能不下決心跟著調正。至于
友,向他探聽的太多了,通知了幾名最
近的以外,竟忘了“收購板塊”裏也有人買進了這只
票,而且死守著十八元的目標!曾經海發現的時候,一向守信的他,竟成了出爾反爾叫她們“吃葯”的油頭光棍,暗自內疚過一陣。殺手‘藍牛’,也確有其事,他也想到通知她們做差價的,可是
市漲漲落落,瞬息萬變,她們怎能抓住這種機遇?爲了守信,他曾爲自己暗訂規矩,不做差價,但到底敵不住利潤的誘惑,做了,當時總覺得自己像個言行不一的小人,想秘而不宣,可還是在哪兒泄漏了天機。諸如此類的,想不到竟在背後鑄成了這樣一個雅號:叛徒,出賣朋友的猶大,一個不講信用、騙人上當的卑鄙小人!啊啊,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以爲,在這張老虎口裏翻了這幾個筋鬥以後,我失去的只是錢財,只是往日所擁有的穩定、甯靜與和諧的生活,想不到失去的還有比錢財、比甯靜與安定更可貴的東西:人格!至少,在邢景她們心目中是如此!難怪這位令我心醉的女士,至今猶抱琵琶半遮面,躲躲閃閃地不願投入我的懷抱了!說不定今晚就是向我攤牌來的,叫我早早死了這份心。……
大贏家:一個職業炒手的炒股筆記十三、要想做股市的成功者,就不要怕做向市場投降的“叛徒”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