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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經驗》第2部分

南懷瑾作品

  太公曰:明罰則人畏懾,人畏懾則變故出。——反明罰也。明察則人擾,人擾則人徙,人徙則不安其chu,易以成變。——反明察也。太公曰:明賞則不足,不足則怨長,明王理人,不知所好,而知所惡;不知所歸,而知所去,使人各安其所生,而天下靜矣。晉劉頌曰:凡監司慾舉大而略小,何則?夫細過微阙,謬志之失,此人情所必有,固不許在不犯之地,而悉糾以法,則朝野無立人,此所謂以治而亂也。

  這是引用姜太公的話,就明罰、暗察、明賞等三明的反面而談治亂。

  明罰,是說刑罰,管理得太嚴,動不動就罰。罰得嚴厲,大家都怕,但不要以爲怕就可以嚇住人,老子就提過這個原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人到了某一個時候,並不怕死的,所以過分使人怕,反而容易出毛病,容易發生變亂。

  明察,凡事都對人看得很清楚,調查得很清楚。這就使人感覺到被擾亂、受幹涉,爲了避免幹涉,于是逃避遷走了,不安其chu,也容易形成社會的變亂,所以明察也有反的一面效果,因此中guo的政治,過去總講厚道,要寬容一點。

  明賞,動不動就獎勵,這樣好不好?獎勵過頭了也不好,人的慾望不會滿足的,愈來愈不滿足,一不滿足就會發生怨恨了,最後便變成仇敵了。

  所以真正懂得道理的,對于幹部的統率管理,能夠做到沒有好惡,過太平日子,達到平安兩個字的境界,才是真正的太平。

  換句話說,反經告訴我們,任何一個辦法,正反兩端,有如天平一樣:只要有一端高一點,另一端就低一點,不能平衡,問題就出來了。

  最後引用晉朝名臣劉頌的話作這五個反面的結論。劉頌說:政府中負有監督責任的人,爲什麼只注意大的地方,而對于一些小的地方不去注意,因爲每個人小的過錯,偶然的缺點,或者忘記事情,這是人的常情,在所難免的,這不能算是犯了法,不應該將這類事情,列在不可違反的範圍,而糾正chu罰他,否則的話,政府機構和社會上,就不會有一個稱得上標准的人了。這樣苛刻的要求,就算不上是清明的政治,因爲要求得太過分,反而造成了亂源。在一個單位中,領導的人,自己做到清廉,自己沒有嗜好,是可以的,但要求部下,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這就不行了,這就是“以治而亂”了。

專權與嫉妒

  晏子曰:臣專其君,謂之不忠;子專其父,謂之不孝;妻專其夫,謂之嫉妒。——反忠孝也。《呂氏春秋》曰:夫yin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人之主,不阿一人。申子曰:一婦擅夫,衆婦皆亂;一臣專君,群臣皆蔽。故妒妻不難破家也,而亂臣不難破guo也,是以明君使其臣,並進軸辏,莫得專君焉。

  忠臣孝子,這是最了不起的人格標准,但也不能過分,過分就是毛病。所以齊guo的名相晏嬰,這位了不起的人物曾經說過,一個好的幹部,固然對主管要忠心,可是忠心太過就變成專權了。就是說一切都要經過這一個幹部,容易形成這個幹部的專權,那就太過分了,兩三個兄弟,都要當孝子,其中一個要特別孝,那麼下面的弟弟都被比下去了,這也是不孝。古代多妻製的時候,有幾個太太,其中一個獨擅專房,不能容納別人,這就是妒忌。因此忠、孝等,過分了也不好,也有反效果。所以呂不韋著的《呂氏春秋》(呂不韋這位秦始皇的父qin,原來是做生意的,後來把人家的guo家都換給自己兒子,這是生意做得最大的了。他著了一本書《呂氏春秋》,實際上不是他自己作的,是他的智囊團們,把中guo文化中雜家的學問收集起來編著的。書成以後公布,有誰能更改其中的一個字而改得更好的,就賞千金,公布了幾個月,也沒有人去改一個字,這固然是呂不韋的地位太高了,大家不敢去改,而事實上這部書是有內容的,我主張大家要讀。它也是中guo雜家之學的大成,雜家可不一定是壞的,正的反的,好的壞的,包羅萬象,叫作雜學)書中說宇宙萬物滋生靠yin陽,它生長了高麗參可以補人,也生長了毒草可以害人,並不偏向只生長一類。天下雨,需要shui的地方下,不需要shui的地方也下,公道得很,這就是天地無私。人要效法天地。所以當領袖的人,萬民之主,不能爲了一個人而偏私,申子(戰guo時韓guo人,名不害,學本于黃老而主刑名,著書二篇,號申子,爲法家之祖)也說,一個女人獨占了丈夫,在多委製的時代,其他的太太,一定發生搗亂的行爲。家庭如此,guo家也如此,一個臣子“專君”了,其他所有的大臣、于部都被遮蓋了,所以專寵的太太,很容易破家,而專君之臣容易破guo。所以一個高明的領導人,對于部下,不能只偏愛一人,偏聽一個人的意見,也不專權任用一個人,凡事大家一起來,像古代車輪的支杆,一起都動,于是就不會有專君的現象了。

文武兼資論

  韓子曰:儒者以文亂法,使者以武犯禁。——反文武也。曾公曰:恃武者滅,恃文者亡,夫差偃王是也。吳子曰: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廢武,以滅其guo;有扈之君,恃衆好勇,以喪社稷;明主鑒茲,必內修文德,外治武訓。故臨敵而不進,無違于恭。僵屍而哀之,無及于仁矣。《鈴經》曰:文中多武,可以輔主;武中多文,可以匡君。文武兼備,可任軍事;文武兼阙,不可征伐。

  這裏引用韓非子的話,我們知道韓非子是法家,他以法家的立場,以法家的觀點,認爲儒家、道家以及其他各家,對社會人群,都沒有貢獻,一定要法治的社會才對,所以他有這兩句名言,“儒以文亂法,快以武犯禁。”知識分子,讀書人(儒在這裏不是專指儒家)學問又好,又會寫文章,文章寫多了,思想也多了,能言善道,很會辯論,于是以文學知識,擾亂了法令。講俠義的人,動辄老子拳頭大,用武勇把不平的事壓平了,所以重武俠的人,專門破壞了法令,因之法家看起來,文武兩方面都不對,都是不守法,這也是反文反武的一面之辭。

  這裏引用幾個人的話。曹cao說:一個guo家,專門依靠武力的,最後弄到自己亡guo滅種。看到現代史上,二次大戰,當年的德guo、日本,都是“恃武者滅”。專門好文的,最後也是亡guo,不注重軍事guo防,如吳王夫差,魯guo的偃王,都是只提倡文化,不注重guo防的,而最後敗亡,這是“恃文者亡”。吳起的兵法上所以說,上古時候承桑氏(即窮桑氏)這個guo家的皇帝,治理guo政,專門講道德,廢棄了武功,結果是亡guo,又如夏朝的有扈,則專門講究武功,好勇,結果也是亡guo,因此文武兩事不能偏廢,高明的領導人,看到了這個道理,就一定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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