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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人爾依》罂粟花戰爭

第2小節
阿來作品

  [續行刑人爾依罂粟花戰爭上一小節]官寨,老土司已經不行了。他說:“我沒有死,是因爲在等勝利的消息。老二得勝了,老大那裏還沒有消息。”

  老二就說:“那就說明老大不能治理好你的領地,請你把槌位傳給我吧。”

  老土司說:“我知道你行,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要我傳位于你,那只有你哥哥出征失敗了才可能。我們要守祖先傳下來的規矩。”

  帕巴斯甲對父qin說:“你的長子怕是在什麼地方等釀酒師的新酒吧。”心裏卻想,那個蠢豬不會頭敗。有我帶回來的那麼多好槍怎麼可能失敗。

  帕巴斯甲的哥哥那支隊伍也打了勝仗。送信的人說,隊伍去時快,回來慢,先送信回來叫家裏喜歡。二少爺就叫人把信扣下,並把送信人打入了牢房。他再叫人寫封信說,崗托家派往南方的軍隊大敗,少爺,“未來偉大王位的繼承者光榮陣亡”。

  帕巴斯甲就聽到老父qin一直拼命壓著的痰一下就湧上喉嚨,于是,立即召集喇嘛們念經。老土司竟然又挺過了大半個白天,一個晚上,快天亮時,者崗托醒過來了,問:“是什麼聲音?”

  “爲父王作臨終祈禱。”兒子回答。

  父qin平靜地說:“哦。”

  兒子又問:“父qin還有什麼話嗎?”

  “你是土司了,”老土司說,“崗托家做土司是從北京拿了執照的。以後他們換一回皇帝我們就要換一回執照。”他叫悲哀的管家把執照取來。卻打不開那個檀香木匣子。就說:“沒有氣力了,等我死了慢慢看吧。他們換人了,你就去換這個東西。是這個東西叫我們是這片遼闊土地之王。替你哥哥報仇,卓基土司是從我們這裏分裂出去的。算算輩份,該是你的叔叔,你不要放過他。”

  兒子就問:“是qin人都不放過?”

  老崗托用他最後的力氣說:“不!”

  大家退出房去,喇嘛們就帶著對一個即將消失的人的祝福進去了。當清脆的銅钹哐然一聲響亮,人們知道老土司歸天了,哭聲立即沖天而起。這種鬧熱的場面就不去細說了。行刑人在這期間鞭打了兩個哭得有點裝模作樣的家夥。刑法對這一類罪過沒有明確的chu罰規定。新土司說,叫這兩個家夥好好哭一哭吧。兩個家夥都以爲必死無疑,因此有了勇氣,說,哭不出來了。土司說,好啊,誠實的人嘛,下去挨幾鞭子吧。兩個人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就對爾依說,你就把我們狠狠地抽一頓吧。爾依邊抽邊想,這兩個人爲什麼就不哭呢。爾依這樣想也是真的,他看見別人哭,連大家在哭什麼都不知道,就跟著很傷心地哭了。知道是老上司死了,又哭了好一陣。正哭著,就有人來叫他行刑了。當鞭子像一gu小小的旋風一樣呼嘯起來,爾依想,這兩個人爲什麼哭不出來呢。行刑完畢,還想接著再哭,卻再也哭不出來了。

  爾依想,不會是自己失去對主子的敬意和熱愛了吧。

  心裏的疑問過去是可以問父qin的,現在可不行了。他肯定和他的主子一起死在邊界上了。他沒有生下足夠多的兒子,只好自己邁著一雙老tui跟在大少爺馬隊的塵土後面當行刑人去了。現在,只有貢布仁欽喇嘛可以聽聽自己的聲音了。在牢裏,喇嘛端坐在小小窗戶投射下來的一方陽光裏,沒有風,他的長發卻向著空中飛舞。

  他的眼睛在狹窄的空間裏也看到很遠的地方。而且,由于窗子向著河岸,牢房裏有喧嘩的shui聲回蕩。這個人在的地方,總是有shui的氣息和聲音。行刑人在那一小方陽光之外坐下,行了禮,說:“老土司死了。”

  喇嘛笑笑。

  爾依又說:“我們的老土司,我們的王過去了。”

  喇嘛皺皺眉頭。爾依注意到,喇嘛的眉毛的梢頭已經花白了。于是他說,你還很年輕呀,但你的眉毛都變白了。你到西藏去的時候,我還看見過你。喇嘛並不說話。行刑人又說,你是父qin對人行刑時走的。那天你說,大蠢了,你的毛驢上馱著褡鏈,後來你就騎上走了。但他沒有說這個,而是講述了罂粟花戰爭的過程。喇嘛在這過程中笑了兩次。一次是講到戰爭結束時,一個肥胖的喇嘛來送拉雪已上司的請降文書時怎樣摔倒在死屍上面。再說是他說自己一次砍了多少人時。前一次笑是那件事情有點可笑,後頭的一次卻不知是爲什麼。他問,怕死的人有罪,不怕死的人就沒有罪嗎?

  喇嘛沒有she頭,不能回答。爾依不明白自己怎麼找他來解除自己靈魂上的疑惑,所以,他問了這個問題,卻只聽到從河邊傳來喧嘩shui聲,也就沒有什麼值得奇怪了。就在這個時候,喇嘛張口了,說話了!雖然那聲音十分含混,但他是在說話!爾依說:“你在說話嗎?!是的,你說話了!求你再說一次,我求你!”

  這次,他聽清楚了。喇嘛一字一頓他說:“記、住、我、說、過,流、血、才、剛、剛、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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