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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燦爛》第6節

方方作品

  沒幾天shui香就去了粞的家,shui香說道班組要她寫一篇批評稿,她不會寫,叫粞幫幫忙。粞那天正好在家,便滿口答應了。于是粞便一句句說,shui香一句句地寫。shui香的字寫得歪歪倒倒,一忽兒出一個錯別字。粞便指出要她改,粞爲了不傷她的自尊心,使用了十分诙諧的語言來說明這個字錯了,比方“口誅筆伐”,shui香將“誅”寫成了“豬”粞便說:“你以爲是讓你家圈裏的豬去筆伐呀?”shui香便使勁笑,笑得吃吃響,白皙的臉上浮出幾分紅,鼻子尖冒出星星點點汗珠,顯得十分的可愛。

  後來,shui香便常去粞那兒,並漸漸地幫粞幹活兒.不是洗被單便是拖地板,有一天shui香洗被套時洗得滿頭大汗,便tuo了春裝,緊身的尼龍衫將她的身子裹得線條十分清晰,粞上廚房去看她洗完了沒有時,shui香正立起身子用手背擦汗,她硬挺挺的ru房便呈現在粞面前。粞好一陣沖動又好一陣感動,粞想這樣一個女孩子對我好,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粞異樣著叫了一聲“shui香”,便沖了上去。

  很自然地粞抱住了shui香,而shui香也抱住了粞,兩人也很自然他說了些“我愛你”之類的話,那情話變成吃語時、粞便吻了shui香,shui香的嘴chunshi潤飽滿,吻了許久,兩人便情不自禁地上了chuang。兩人都是頭一次吃禁果,緊張和急切中將粞的母qinchuang上的chuang單弄得一塌糊塗。

  粞的母qin下班回家時,粞和shui香正在緊緊張張地換chuang單。粞的母qin看看粞又看看滿臉通紅的shui香,只是歎了口氣。

  shui香在粞家吃了晚飯才走的,shui香的舉止已和睡覺前完全不一樣了。

  晚上,粞的母qin問粞:“這女孩適合于你嗎?”

  粞說:“能被這樣的女孩看上是我的福氣,她總不至于嫌棄我的成份工種什麼的吧。”

  粞的母qin說:星子比她差嗎?

  粞說:“不,是我比星子差。我沒什麼權力挑星子那樣出se的女孩子。”

  粞的母qin又歎了一口氣。

  粞沒將他和shui香的事告訴星子,雖然粞差不多還像以前那樣同星子交往。粞想就這麼和星子保持一種純潔的友誼關系也不錯。粞沒好意思開口告訴星子這個朋友他已交了女朋友。

  粞沒料到這件事將星子傷害得那麼深、粞想我要曉得你對我有這份感情,我要曉得你不會看不起我,我又何苦把心思放在shui香身上呢?粞好是懊悔了一陣。但那一陣過去後粞便平靜了;對于自己,shui香或許更合適些。shui香能關照和ti貼你而星子則需要你隨時地寵著她。

  粞的母qin聞知星子一直等粞張口的事時,用一種非常非常惋惜的口氣說:“粞;你自以爲自已很聰明,但你卻辦了件最蠢不過的事。”

  粞初始不以爲然,覺得母qin乃出自上種偏見,直到後來,粞才曉得母qin的判斷是何等的正確。

  粞放棄了星子之後,才明白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被他放棄了。粞力圖尋回這失去的,可星子卻時刻警惕著他的手。

  星子說:一你想叫shui香日夜笑話我,說我撿了她不要的嗎?”

  粞被星子的話紮得灰溜溜的。粞知道星子爲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可以放棄一切。星子是一個能拿大主意的女孩。

  粞那天的活是卸黑粉。盡管他戴了防護用的帆布頭套,可走出車皮時。依然是一臉兼帶一身的烏黑”,只有兩小許眼白襯出臉上轉動著的眼珠子。粞擡頭望望藍得耀眼的天空,心說,這樣的日子得到什麼時候呢?

  粞在穿過辦公樓往澡堂去的路上經過了調度室。粞下意識朝裏瞥了一眼。新上任的調度沈可爲正翹著tui呷著一杯茶,一副悠然的神態。

  “是陸粞嗎?”粞走過調度室後,突聽見這麼一聲問。

  粞回過頭說:“是”。

  沈可爲放下杯子,走過來,說:“我有點事找你,等下你洗完澡上我這兒來。”

  粞微一點頭。在這個倒黴的夏天裏,粞想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粞一身幹淨整潔的再度出現在調度室時。裝卸站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沈可爲在一堆表格中翻來翻去。

  粞坐在他的對面,遞給他一支煙。

  沈可爲看了看笑說:“嗬,好闊氣。”

  粞笑笑爲他點著,然後自己也吸上一支,粞很會chu理這樣的事,粞是洗過澡後,以極快的速度到外面小賣部用黑市價買了這盒“三五”。粞總是覺得這些細微未節有時反能成大事。沈可爲抽著煙邊清理散在桌上的表格。幾乎快抽了半支,才將表格鎖入櫃中。他重新坐下時,粞已將那盒剛抽出兩支的“三五”煙及打火機擱在了桌子正中。

  沈可爲坐下是非曲直手摸起打火機把玩著說:“粞,很多人告訴我說你是個能幹的人,但王留並不重用你。”

  粞不知他話意爲何,淡笑一聲說:“我不見得能幹,王留也不見得沒重用我。”

  沈可爲說:“你居然還有點滴shui不漏的風度。”

  粞說:人只是如實說的。

  沈可爲說:“我承包了這個站的業務,你給我當個幫手怎麼樣?”

  粞說:“怎麼幫?”

  沈可爲說:“做我的現場助理員。”

  粞怦然心動,現場助理員事少活輕,極其自在,這且是小事。幹這行,在沒有什麼特殊的現場事件時,可以有很多時間呆在辦公室,這就多出了大量可在書記站長面前表現的機會,幾乎每一個現場助理員都無一例外地走上了被提拔的道路。

  沈可爲見粞沈吟未語,又說:“我孤家寡人來這裏,就是有強硬的後臺,可沒幾個紮緊的朋友和下屬相幫,也難打開局面。可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但如果有你和你的朋友助一臂之力,那麼,我肯定能幹出點名堂。”

  沈可爲說到此有意無意又加了一句:“我還是從我舅舅那兒聽說你的。他說有個叫陸粞的小夥子很能幹,將來會成氣候的。”

  粞說:“是嗎?”粞的眼睛閃了一道明亮的光,但他又很快掩飾了自己的真實心態。他知道沈可爲說的舅舅是指誰。他很興奮,一種出頭之日來臨的情緒從他心底騰騰升起,但他害怕被捉弄,害怕自己一旦遭到捉弄而成爲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他覺得還是沈穩點爲好。

  粞說:“我想想,明天再答複你。”

  沈可爲說,“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另找人幹。

  晚間,粞在吃飯時對母qin說:“我們新來的調度員好有銳氣呀。”

  母qin說:“他幹了些什麼?這種靠後臺上任的人能有什麼好事幹?”

  粞說:“他想讓我當他的現場助理。”

  母qin說:“這活兒舒服不?”

  粞說:“那當然舒服得多。”

  母qin說:“那你就去幹。”

  粞淡淡一笑,說:“不一定,原先的現場助理老八仙對我還不錯,我不能奪他的飯碗。”

  一直埋頭挑菜吃的父qin忽然大聲道:“蠢東西,只要有機會,你幹你想幹的,在乎人家幹什麼?一個人把機會錯過了,說不定就錯過了一生!”

  粞驚異地凝視父qin幾秒。他想父qin這是經驗之談。父qin一定是錯過了自己的一生後才想起那最初未曾把握到手的東西,而那也許只是一念之差,只是因爲不經意而放棄掉的。

  但是粞說:“你對事物認識得這麼深刻,可你還是錯過了一生。”

  父qin冷冷他說,“所以才能教訓你。人等走完了路,才回頭來評點當初該走哪條更好或更近,那就晚了。”

  粞又一次驚異地望望父qin,他未曾想過蘊藏在他父qin衰老的ti內的思想容量,他突然地被他的哲學他的見地以及他說話的腔調所打動。粞想,哦,這是真正的我想象中的父qin

  母qin說:“粞,你不要聽他胡扯,他的哲學就是昧良心,爲自己。你還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幹。”

  粞對母qin笑笑說:“ma,爸爸的話有道理,我很受啓發。”

  母qin板下了面孔,端著她吃完飯的空碗進了廚房。

  父qin咕嘟了一句“豎子可教也”,便不再同粞搭話。粞見父qin的筷子不斷地在每個菜碗裏翻動著挑肉片,早幾天見此狀的不悅瞬間變成了同情,他幫著父qin挑選起來。父qin擋了他的筷子,說:“不要你多事,要學會只管自己。”

  粞晚上就騎車去了沈可爲家。沈可爲不在,他的meimei接待了粞。沈可爲的meimei是個瘦弱但卻秀麗的女孩子。她爲粞倒了杯自製酸梅湯,便靜坐在一邊看雜志,時而地掃過一眼打量著邊吸煙邊凝眸望牆的粞。

  大約半時候後,沈可爲回來了,見粞,竟十分地興奮。粞只是問:“你准備怎麼安排老八仙?”

  沈可爲說:“讓他下小隊幹活。他沒文化只會扯橫皮,留著幹什麼?”

  粞有意無意道,“你不知道他和王留是師兄弟麼?”

  沈可爲淡笑一聲,說,“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你看不出誰的腰板更硬?”

  粞便不再談這事。這一晚,他同沈可爲將站裏的業務情況和行將解決的問題談了個透徹。交談及至夜間十二點。粞長吐一口氣,感到周身的痛快。

  沈可爲的meimei便一直在旁邊翻看雜志,粞告辭回家時,順便也同她客氣了幾句。粞說話時,忽地覺出那雙秀麗的眼睛充滿了熱烈和渴望。

  粞行駛在半夜的大街上,回味著那目光,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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