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巴黎,阿拉貝爾和我更加如膠似漆;不知不覺中,我們很快就都違反了我用以約束自己的禮儀常規;倘若我一直恪守,上流社會往往會寬諒杜德萊夫人所的暧昧地位。上流社會人物都喜歡窺透表面關系,然後一旦了解內中秘密,便認爲這種關系是正常的了。不得不出入交際場的情侶,企圖推倒沙龍規則樹起的屏障,不肯一絲不苟地遵守習尚所規定的全部禮儀,總是大大失策。問題不在于別人,主要在于他們自己。保持距離,表面上恭恭敬敬,逢場作戲,諱莫如深,幸福愛情的這一整套戰略,使我們的有閑生活繁忙起來,不斷刺激我們的慾望,並保證我們的心不因習以爲常而松懈。然而,初戀的主要特點是毫無節製,采伐自己的森林沒有規劃,而是把樹木全部砍光;這也是青年人的通病。阿拉貝爾可不接受這些市民意識,過去是爲了討我歡心,她才對其屈從;她想在全巴黎敗壞我的名譽,以便把我變成她的sposo[注],猶如劊子手事先就標明受刑的人,以便據爲己有。因此,她不滿足于這種豔情關系,認爲別人沒有抓住證據,只能遮著扇子小聲議論,于是使出了妖媚的手段,把我拴在她的住所裏。她幹了一件冒失事,公開暴露這種關系,卻又樂不可支,我見了怎能不相信她的愛情?我一旦耽迷在不正當結合的溫柔鄉裏,發現自己的生活同亨利埃特的思想和囑咐截然相反,心中不禁痛苦萬分,便在一種瘋狂狀態中打發日子,就像一個預感大限已到的肺病患者,忌諱別人詢問他呼吸的聲音。我有一塊心病,只要反省起來,就感到疼痛;一種報複心理使我産生種種念頭,可我又不敢仔細掂量。我給亨利埃特寫信,描述了這種精神病症,也給她造成無限的苦痛。“付出這麼多的寶貴東西,但願您至少得到了幸福!”在我收到的惟一複信中,她這樣寫道。
愛的娜塔莉,幸福是絕對的,不允許對比。最初的狂戀過後,我自然要比較這兩位女子,她們的差異我還沒有探究過。的確,任何巨大的激情都會沈重地壓抑我們的
格,挫鈍其棱角,填平構成我們優缺點的那些習慣的溝溝坎坎;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個情人相
既久,各自的精神面貌的特征又會重新顯露出來;于是,他們開始相互評價,感到了
格對熱戀的反作用,彼此也就産生了抵晤,這正是離異的前奏。淺薄的人就是以此爲依據,指責人心朝三暮四。我進入了這個階段。我不再像以往那麼迷戀,可以說開始剖析我的樂趣。我進行的審查也許是無意的,但卻損害了杜德萊夫人。
首先,我發現她不夠穎慧。在穎慧方面,法女子顯得卓荦冠群,最富有魅力了。持這種看法的人,曾經
迹四海,對各
愛的方式是有過
驗的。一位法
女郎有了戀情,就像變了一個人;原先著意賣弄的風情,現在卻用來裝飾她的愛情;原先她的虛榮心那麼危險,現在卻遏製住了,只是一心一意地愛。情人的利益、仇恨。友誼,她都當成自己的事情;情人若是經商,她就研究法典,弄清信貸的程序,探究吸引銀行資金的辦法,一夜之間就變得跟生意人一樣精明強幹;原先那麼冒失,揮霍無度,現在決不出一個錯,決不
費一枚金幣;她既當母
、管家,又當醫生,無論擔任哪種角
,都披上幸福的美妙
彩,連最細微之
也顯露出無限的愛;她博采各
女子的特長,以其智慧融會貫通;須知有了法
智慧這一種子,一切都活躍,一切都可能,一切都正當,一切都豐富多彩,從而打破了僅僅依靠惟一動詞的第一時態[注]來表達感情的單調
。法
女子的愛始終如一,無論什麼時候,在公共場合還是獨自一人,從不懈怠或厭倦。在公共場合,她選擇的音調,只能在您一人耳中回響,甚至她沈默不語也在傳情,眼睛低垂也能看到您;如果礙于環境,她不便講話,也不便顧盼,她就在沙路上用足劃出一種意思;她獨自一人的時候,甚至睡夢中還在表達戀情,總而言之,她要世界服從她的愛情。一位英
女子則相反,要她的愛情服從世界;由于所受教育的熏陶,她總保持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向您描述過這種英
式的極端自私的儀態;她的心扉隨開隨合,像一臺英
機器那樣容易。她擁有一副難以窺透的面具,要戴要摘,滿不在乎;在無人之
,她像意大利女郎一樣感情熱烈,一有人來,她立即變得一本正經,臉
冷峻。她那張臉繃得鐵緊,說話的聲調十分平靜,離開小客廳時是一副英
女子所特有的灑
舉止,連她最愛的男子見了這情景,也要懷疑起自己的支配力。在這種時候,虛僞達到了冷漠的程度,把一切都置于腦後了。毫無疑問,一個女子能把愛情當作
服一樣扔掉,就會讓人相信她也能換情人。看到一個女人對待愛情就像繡一塊臺布似的,停停繡繡,繡繡停停,情人的自尊心就會受到傷害,心裏要掀起多大的狂濤巨
啊!這類女人自持力太強,不可能完全屬于您;她們把外界的影響看得太重,不可能完全受我們的支配。法
女人能投去一瞥,安慰耐心等待的人,還能以巧妙的諺語暗示對不速之客的不滿;而在同樣情況下,英
女子則金人緘口,無異于擺布人的心靈,捉弄人的頭腦。這類女人到
都擺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好像對她們大多數來說,fashio[注]是至高無上的,甚至一直擴展到他們的情慾中。誇大羞恥心,也必定誇大愛情,英
女人就是如此!她們一切都講究形式,可是在她們身上,對形式的愛好並沒有産生藝術感。不管英
女子怎麼講,比起她們理智而斤斤計較的愛情來,法
女子的心靈要高尚百倍;這種種差異,在新教和天主教中就能得到解釋。新教懷疑。檢驗並扼殺信仰,因而導致藝術與愛情的死亡。凡是在上流社會主宰的地方,上流社會人物就應當聽命;然而,熱戀中的情侶忍受不了,馬上就會逃避。杜德萊夫人根本離不開上流社會,她十分熟悉英
式的轉變,我發現她這一點,自尊心受到多大傷害,您是能夠理解的。其實,那不是上流社會強加給她的犧牲,不是的,她本身就自然而然表現爲兩種敵對的形態。她愛的時候,會愛得如醉如癡,勝過任何
家的任何女子,甚至賽過蘇丹後宮的全部嫔妃;可是,這種夢幻的場景一旦落下幕布,那就連記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再送過去一瞥一笑,她就根本不予理睬了。她既不是你的情婦,也不是女仆,而像一個女大使,言談舉止不得不十分圓滑講究,沈靜得令人急不可耐,禮數周到得使人有受辱之感;她把愛情貶低爲一種需要,而不是通過激情將它提高到理想境界。她既沒有流露出擔心與遺憾的神情,也沒有流露出渴望的意念;然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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