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幽谷百合第六部分上一小節]候一到,她的感情又像突然點著的火一樣,騰騰升起,仿佛無視她的矜持。這兩個女人,我應當相信哪一個呢?我看出亨利埃特和阿拉貝爾有天壤之別,真感到萬箭穿心。亨利埃特若是離開我一會兒,仿佛囑托空氣來向我談論她;她走開時,飄動的裙子在向我示意,而回來時,裙子的窸窣聲又歡快地傳人我的耳畔。她舒展眼睑、目光低垂的神態,表現出無限的深情。她的聲音,那悅耳的樂聲,始終是一種撫愛;她的話語表達一種持之以恒的思想。她自始至終像她本人,絕不把她的心靈分成兩個空間:一邊充滿烈火,另一邊塞滿寒冰。總而言之,德·莫爾索夫人珍惜她的智慧與思想之花,用以表達她的思想;她以聰明睿智來取悅我和她的子女。反之,阿拉貝爾的才智並不用來美化生活,也決不用來爲我謀福,而是僅僅依賴上流社會,爲了上流社會而存在。她純粹以嘲弄爲能事,喜歡折磨和傷害人,但不是爲了愉悅我,而是要滿足一種興趣。換了德·莫爾索夫人,就會避人耳目,把她的幸福藏匿起來。阿拉貝爾則要向全巴黎炫耀她的幸福;她一面攜我在布洛涅樹林中招搖,一面又故作姿態,保持統。風騒與端莊,多情與冷淡的混雜,無時無刻不傷害我那既貞潔又癡情的心靈。我哪有忽冷忽熱的變化本領,情緒不免受到影響。當我的心因愛情而悸動時,她卻重又擺出一副正經的面孔。我若是抱怨幾句,哪怕極其委婉,她也
槍
劍,鋒芒逼人,將虛誇的愛情和我試圖向您描述的英
式的谑語,一齊胡亂投向我。只要和我發生龃龉,她就
心積慮地傷害我的心,力挫我的銳氣,像揉面團一樣擺布我。我若是指出任何事情都要掌握分寸,她就反
相譏,把我的看法誇大到可笑的程度。當我責備她的態度時,她就問我是不是要她在全巴黎人面前,在意大利歌劇院裏擁抱我;我深知她渴望引起別人的議論,見她說得那樣認真,還確實怕她說到做到,履行諾言。盡管她的熱戀也是真心的,可是在她身上,我從來沒有感到亨利埃特的那種笃誠、聖潔和深沈:她像一片沙地,永不餍足。德·莫爾索夫人總是那樣放心,從一句話的聲調或一瞥的眼神裏,就能
察我的心靈。侯爵夫人則不然,向她丟一個眼
,握一下手,說一句溫柔的話,她向來安之若素。更有甚者,昨日的情分,今天分文不值;愛情的任何表露,都不能給她新奇之感;她渴望放縱、轟動,渴望出風頭;在這一方面,她理想中的壯美當然無法實現,因此,她對愛情的追求更加狂熱。然而,她在奇思異想中,考慮的也不是我,而是她自己。德·莫爾索夫人的那封信,是一盞始終照耀著我的生活的明燈,它表明最賢惠的女子如何聽命于法蘭西女神,始終警覺,始終理解我的步步高升。這封信肯定會使您明白,亨利埃特多麼關注我的物質利益,我的政治關系,以及我精神上的進步,她以多大熱情在可能的方面參與我的生活。在所有這些問題上,杜德萊夫人故作謹慎,仿佛是個泛泛之交的人;她從來不過問我的事務、我的財産、我的公務、我生活上的困難,也從不過問我的仇怨友情。她爲自己可以揮金如土,但對人並不慷慨,把利益和愛情分得未免太清。然而,爲使我避免一件煩惱的事情,亨利埃特會想出她甚至不肯爲自己考慮的辦法。人不管地位多高,多麼富有,也可能遭難,這在曆史上屢見不鮮!我若是落到那種境地,會去找亨利埃特商議;但是,我即使被押進監牢,也不會向杜德萊夫人吐露一字。
直到這裏,還僅僅是感情上的對比,其實對待事物也是如此。在法,鋪張揚厲是一個人風格的標志,是一個人的思想和情調的
現;鋪張揚厲能描繪出一個人的
格,能使情人間的無微不至的
貼具有寶貴的價值,同時使我們周圍洋溢著以心愛之人爲主的氣氛。英
人的鋪張揚厲也是機械
的!它的細膩的講究確曾迷惑過我。杜德萊夫人不費一點心思,排場是別人安排的,是花錢買來的。葫蘆鍾堡的那些關心撫慰,在阿拉貝爾看來是仆役的事情,仆役各有專職。挑選最好的仆人是總管的事情,就像選擇馬匹一樣。這個女人對下人毫無感情,哪怕他們中間最得力的人死了,她也不會傷心,花點錢就可以雇一個同樣機靈的人來補缺。我從來沒有發現她爲別人的不幸流一滴眼淚;她表現出來的自私那麼天真,簡直叫人忍俊不禁。高貴的夫人的紅呢服裹著一副鐵石心腸。到了晚上,無情無義的英
女郎變成了秀
可餐的埃及舞女,她在地毯上翩翩起舞,搖動她身上所有熱戀的響鈴,促使一個青年男子立刻同她重新和好。因此,我是逐漸才發現,我的種子白白撒在凝灰岩上,根本不可能有收獲。德·莫爾索夫人在那次照面中,一眼就洞察了杜德萊夫人的這種
情,我還記得她的預言。什麼事情亨利埃特都看得很准,我覺得阿拉貝爾的愛情變得無法忍受了。後來我還注意到,會騎馬的女人,大部分都缺乏溫情。同希臘神話中的女戰士一樣,她們缺少一個
房[注],她們的心有的地方變硬,但我說不清是哪一
。
我開始感到這副枷鎖的沈重,身心都開始疲憊,終于領悟到真正感情所賦予愛情的聖潔底蘊,並且追憶在葫蘆鍾堡的日子;盡管相隔遙遠,我還能聞到那裏玫瑰的芳香,還能感受那裏平臺的溫暖,聽見那裏黃莺的歌聲;就在急流勢減小,我望見碎石河
的可怕時刻,我又受到一次打擊;直到現在,這種打擊還震撼著我的生活,因爲它時刻都能産生回音。這天,我正在
王的書房裏工作,
王要到四點鍾才離去。該德·勒農庫公爵當值,
王見他進來,便詢問伯爵夫人的情況。我猛然擡起頭,未免不打自招。
王對我的反應很不滿,瞪了我一眼,這種眼神後面往往緊接著就是幾句他十分擅長的刻薄話。
“陛下,我可憐的女兒奄奄一息了。”公爵答道。
“我想請假,陛下能思准嗎?”我眼含淚請求道,也不顧他那眼看要爆發的怒火。
“火速去吧,勳爵。”他微笑著答道,字字都含譏消,顯然他爲了炫耀才智而沒有斥責我。
公爵事主心重,思女情薄,沒有請假,他登上禦辇伴駕走了。幸好杜德萊夫人出去了,我留下一張字條,說我去辦一件王差,沒有向她告別就出發了。到了貝爾尼的十字路口,我遇見從維裏埃爾返回的王。他接過一束鮮花,又隨手丟在腳下,帶著嘲笑的神情,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分明對我說:“你在政治上要想成器,那就回來!不要去跟死人絮叨!”公爵向我揮了揮手,表示他很傷心。八匹駿馬拉著兩輛華麗的四輪馬車,在身著黃軍服的校衛扈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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