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邦斯舅舅第十八章 一個吃法律飯的上一小節]牢門。只有吝啬鬼或跟全世界的人都鬧翻了的小報記者才會發明出這種裝置。樓裏排泄汙的鉛管發出臭氣,樓梯上到
臭烘烘的,頭頂的天花板像是裝飾了阿拉伯式的圖案,那是蠟燭的煙熏出來的,真是亂七八糟!門鈴拉繩的末端挂著一個髒乎乎的橄榄球,是門鈴的拉手,門鈴很小,微弱的鈴聲說明門鈴已經有了裂縫。總之,每樣東西都跟這個醜陋不堪的畫面很協調。茜博太太聽到了沈重的腳步聲和哮喘病人似的呼吸聲,索瓦熱太太出現了,這是個大胖女人,就像阿德裏昂·布勞爾那幅《去參加巫魔夜會的巫婆》中的老妖婆,身高五尺六寸。長著一張大兵似的臉,臉上的胡子比茜博太太還要多得多,身子胖得像患了肥胖症,套了件廉價的羅昂布裙,頭上包著一塊馬德拉斯布頭巾,還用主人家收到的那些免費贈送的印刷品做了卷發紙卷起了頭發,耳上挂著兩只馬車輪似的金耳環。這個凶神惡煞的女人手裏拿著一只凹凸不平的白鐵鍋,溢出的牛
又使樓道裏多了一
氣味,雖然味道重得讓人直想嘔吐,可在樓道裏卻不怎麼突出。
“您有什麼事呀,太太?”索瓦熱太太問道。
說著,她惡狠狠地瞅了茜博太太一眼,恐怕她覺得茜博太太穿得太好了點。她那兩只眼睛天生充血,使她的目光顯得格外凶狠。
“我來看弗萊齊埃先生,是他朋友布朗大夫介紹來的。”
“進來,太太。”索瓦熱太太說道,她的神態頓時變得和藹可,說明她早已知道茜博太太一大早要上門。
弗萊齊埃先生這個半男不女的仆人像在臺上演戲似的行了個禮,砰地一聲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辦公室臨街,裏邊正是從前在芒特呆過的那位訴訟代理人。這間辦公室跟三等執達史的那種窄小的辦公室絕對一模一樣,文件櫃是用黑乎乎的木料做成的,上面的卷宗舊得發毛,像是長了神甫似的胡子,紮卷案的紅線可憐巴巴地搭拉著,那夾子裏明顯看得出有老鼠在打鬧,地板灰不溜秋的,盡是灰塵,天花板被熏得發黃,壁爐架上的鏡子照不見人影;壁爐裏的鑄鐵柴架上,放著不能再節省的幾塊木柴;座鍾是現代的嵌木工藝,只值六十法郎,准是在一次法院拍賣中買來的;兩邊的燭臺是鋅製的,模仿洛可可式樣,結果弄得四不像,上面油漆已經有多剝落,露出了裏面的金屬。弗萊齊埃先生矮小的個子,幹巴巴的,一副病態,發紅的臉上長滿肉刺,看樣子血液有毛病;再說,他總是不停地搔著右胳膊;頭上戴著一頂假發,由于戴得太靠後,露出一個磚紅
的腦袋,模樣實在嚇人。他從鋪著綠
摩洛哥皮墊的椅子上站起身來,裝出一副討喜的樣子,端過一把椅子,聲音尖尖地說:
“我想是茜博太太吧?……”
“是的,先生。”女門房失去了平時的自信,回答道。
茜博太太被她未來的顧問律師門鈴聲一般的嗓音和暗綠的眼睛裏那道綠得可怕的目光嚇呆了。辦公室裏散發著主人弗萊齊埃的氣味,仿佛裏邊的空氣帶著瘟疫似的。茜博太太這才明白爲什麼弗洛利蒙小
沒做弗萊齊埃太太。
“布朗跟我談起過您,我愛的太太。”吃法律飯的用的是假嗓子,拿俗話說,假惺惺的,不過,聲音發尖,刺耳,就像鄉下人做的酒,挺嗆人。
說著,這個代人打官司的想擺出一點架子,拉了拉便袍的兩片下擺,想遮住那兩只裹著破爛不堪的粗呢褲的瘦膝蓋。袍子是用印花布做的,已經很舊,破了好幾,裏邊的棉花無拘無束地露在外面,可棉花的份量還是把下擺往兩邊拉,露出了一件已經黑乎乎的法蘭絨內
。弗萊齊埃一副自命不凡的派頭,把那件不聽話的袍子的帶子緊了緊,顯出了蘆葦杆似的腰身,然後拿起火鉗,把兩塊像仇人似的
兄弟永遠合不攏的柴火撥到一起,。緊接著,他突然又閃出一個念頭,站起身來,喊了一聲:
“索瓦熱太太!”
“什麼事?”
“誰來我都不見。”
“哎喲!不用說!我知道了。”潑婦似的老女人回答道,那口氣像是主人。
“她是我的老。”吃法律飯的樣子尴尬地對茜博太太說。
“她現在還有許多呢。”當年在中央菜市場的女主角回答道。
對這種無聊的打趣,弗萊齊埃笑了笑,闩上了門,免得女管家再來打斷茜博太太的悄悄話。
“好了,太太,把您的事跟我講講。”他說道,一邊往下坐,總是忘不了把袍子拉拉好。“我在世上就那麼一個朋友,他介紹給我的人,完全可以信賴我……絕對可以!”
茜博太太一口氣講了半個小時,沒有讓代人打官司的有任何嘴的機會;他像個年輕的新兵在聽一個第一帝
時代的老兵講話。弗萊齊埃一聲不吭,老老實實的,好像全神貫注地聽著茜博太太那瀑布般不斷的東拉西扯——在茜博太太對可憐的邦斯的那幾幕裏,大家已經
眼目睹過這種場面——女門房疑心病本來很重,再加上剛才見到的那些醜陋的事情,心裏有不少戒備,可這下幾乎放松了幾分,當茜博太太把話說完,等著對方給她出主意的時候,個子矮小的弗萊齊埃早已經用那兩只長滿黑點的綠眼睛把未來的主顧研究了個透,他突然一陣咳嗽,咳得幾乎要進棺材似的,他端起一只搪瓷碗,一口把半碗草葯
喝了下去。
“沒有布朗,我早就沒命了,我愛的茜博太太,”見女門房朝他投來慈母般的目光,弗萊齊埃回答說,“他會把我病看好的……”
看他的樣子,仿佛早已忘記了女主顧跟說的那些心裏話,茜博太太真想趕緊離開這個死鬼。
“太太,關于遺産問題,在著手辦之前,必須先弄清楚兩件事,”原來在芒特做訴訟代理人的弗萊齊埃變得嚴肅起來,繼續說,“第一,那遺産值不值得拿;第二,誰是繼承人;因爲遺産是戰利品,繼承人是敵人。”
茜博太太談到了雷莫南克和埃裏·馬古斯,說這兩個狡猾的同夥估計收藏的那套畫值六十萬法郎……
“這個價錢他們願意買嗎?……”當年在芒特的訴訟代理人問道,“要知道,太太,生意人是不相信畫的。一幅畫,要麼是一塊值四十個蘇的畫布,要麼就是值十萬法郎的名畫!而十萬法郎一幅的名畫大家都是知道的,對這些畫的價值,即使最有名的行家,也常常出錯!有一個大金融家,他收藏的畫,倍受稱贊,很多人看過,也刻印過(刻印過!),據說他花過幾百萬法郎……後來他死了,人嘛,總要死的,嗨,他那些真正的畫只賣了二十萬!得把那兩位先生給我帶來……
現在再談繼承人。”
弗萊齊埃先生又擺出那副洗耳恭聽的姿態。一聽到卡缪佐庭長的名字,他搖了搖腦袋,又咧了一下嘴巴,弄得茜博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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