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界稱她爲“琳蒂小”,她的家人們叫她梅爾,少女時代的夥伴喜歡喊她米莉,某些朋友則稱呼她爲瑪麗(弗萊德·努南就是其中之一),她是保羅·門茲嘴裏的“安琪兒”,她丈夫口中的“a.e.”。對世界而言,她是艾米莉·埃爾哈特,但對我來說,僅僅是對我,她是阿美。
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想到她了,至少有一個星期,直到那個可惡的德克薩斯佬來拜訪我,同時攪動起我對往昔的回憶。即使時隔這麼多年,仍有一些偏執狂試圖去“尋找她”。對于所有那些新聞媒對她的提及,我不爲所動,我只想把真正的她保留在我的腦海裏,不僅僅是一個響亮的名字,也不僅僅是一個“曆史之謎”,(這是萊昂納多·尼曼在一次愚蠢的電視節目中所用的字眼),而是一個人,一位朋友,一個令我懷念的女人。隨著年歲的增長,你會越來越感受到這種懷念帶給你的酸甜苦辣。
老年是一個複雜的混合,有時強硬,有時軟弱;有時憤世嫉俗,有時多愁善感。你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閱讀上,響亮地或者無聲地閱讀著你畢生積累起來的那一串私生子與情人的名單。並非所有的情人都是女人,也並非所有的私生子都是男人。
我妻子——我第二任妻子,舉行過婚禮的——和我依然沒有放棄我們在芝加哥郊外的房屋。我對人們說我在a—i偵探事務所中于半退休的地位,私下裏卻自欺欺人地想我仍在管事兒。我仍在管事兒,就像一位已成了植物人的億萬富翁掌管他的財産那樣。
在六十四歲上(還有幾個月就滿六十五歲了),我無需工作。我的那間始建于一九三二年,位置在範布倫與普利茅斯交界的伯尼·羅斯大樓內的事務所,現在已變成了其他公司的辦公室,更別提芒德諾克大樓內的那兩層樓了。我不再是a一i偵探事務所的總經理了,卻仍然是董事會的董事長。我們不再辦理離婚之類的案件,而是專門接手“反工業間諜”和“保安咨詢”之類的案件。我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以至于記不清自己的本行了。
因此當那個德克薩斯佬來探訪我時,我還在幼稚地想我要在佛羅裏達“越冬”。我們在河邊有一座牧場風格的小屋,有三間各自獨立的浴室。我們常坐在河邊,看那些船只從眼前掠過。起初,船從一個方向駛來,接著另一個方向也有船開過來。有時,船後面跟著一群滑者,當中有一些非常漂亮的年輕女孩。我們原本可以在海邊買一棟房子的,如果我那雙年老昏花的眼睛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些穿著暴露的泳裝的可愛姑娘們。但是那棟海濱“別墅”與隔壁的鄰居緊挨著,也許這在佛羅裏達是一座別墅,但是在芝加哥,它充其量只是一間不討人喜歡的公寓。
我們在波卡·雷頓的生活相當簡單,我很少打高爾夫球,盡管我在鄉村俱樂部可以得到優惠。高爾夫球是一種爲了商業目的而進行的社會消遣,我在這裏有更好的事情去做,不必去擊打那只小球,追著它跑,然後再擊打它。我也不去釣魚,一生中我捉到過數不清的魚——但不是中的那一種。在我看來,釣魚是一種比高爾夫球更令人厭倦的消遣。我的妻子熱愛園藝,我喜歡注視她彎腰修剪花草的樣子,她的拇指是綠
的,有著在她那個年齡而言非常肥碩的屁
。我告訴過你我是一個好
之徒,這不討人喜歡嗎?
總之,我白天坐在草坪上的椅子裏打發時光,望著船只來往穿梭,啜著朗姆酒,讀讀書,偶爾陪著妻子逛商店,只是爲了她能更經常地陪我去觀看比賽。晚上,我同妻子玩紙牌、橋牌,更多的是同朋友們與退休的警察玩撲克。由于我只在戰爭中吸過煙,對酒類也沒有什麼嗜好,因此我的身非常強壯。雖然身
上不時也犯一些小毛病,但從來沒有發展成關節炎或是粘液囊炎什麼的。作爲一個亡命之徒,我身上的許多槍傷與刀傷都已經愈合(甚至那一道大砍刀留下的傷疤),我應該期待一生都在快樂的時光中度過了。
我已經開始撰寫回憶錄最新的一章,但我還沒有意識到撰寫那些回憶錄是自我拯救的方式。一個像我這樣一生都在冒險與刺激中度過的男人,當他的年齡已經不適合那種生活時,他只有靠著回憶來打發時光,即使這沒有什麼意義,至少可以使他忽略步人老年時帶來的不適,讓他在過去那多姿多彩的生活中重溫舊夢;此外,我還可以從出版商手中得到大筆稿酬。
于是我對著一本黃的便箋簿沈思起來,這時,那個德克薩斯佬走到我身邊,用他那便便大腹擋住了陽光。
“你就是內特·黑勒,是不是?”他拖著長腔慢慢地問。
“我是內特·黑勒,”我說。此刻我戴著墨鏡,穿著夏威夷風格的襯衫和卡其布褲子,趿著涼鞋。在爲《生活》雜志拍攝的那些可笑的照片裏,我穿著軍裝式的系腰帶的風,戴著淺頂軟呢帽,那看起來似乎是幾百年前的往事了。他們叫我“望向星群的秘密之眼”,當時,我們正在創辦洛杉礬的辦事
。
總而言之,這個德克薩斯倫,他強壯得就像是……德克薩斯佬。他穿著五彩斑斓的夏威夷襯衫,看起來像是印染廠丟棄的廢料,與我身上的這件有品位的紫白相間的襯衫不一樣。他是一個年輕的家夥——大約五十五歲——穿著嶄新的藍
牛仔褲,戴著黑
的墨鏡。他太陽穴兩側的頭發已經花白了,其它地方卻是可疑的黑
,鬈曲著,有些像電影裏的保镖。他腦袋碩大,下巴刮得很幹淨,伸向我的手只比煎鍋小一號。
我只是看著它。
他沒有表現出受到冒犯的樣子,只是縮回手,坐在我身邊的甲板椅上,一種不太可靠的椅子,然後問:“你介意我自己坐下來嗎?”
“還會有別人爲你做這件事嗎?”
他輕輕地笑起來,牙齒就像浴室中擦拭一新的瓷磚那樣白。假牙?“你很難找啊,黑勒先生。”
“也許你應該雇一名偵探。”
他的一條眉毛從墨鏡後面揚起,“這正是我來這裏的原因。”
“我退休了,”我第一次沒有使用“半退休”這個字眼,我抛開了那個前置詞,一方面是自我承諾,一方面也爲了讓這個德克薩斯佬的興趣降低下來。
“你從來不回我的信,”他說,發音中的“我的”聽起來像“我哦”。像絕大多數的南部男人一樣,他竭力讓聲音聽起來既溫文爾雅,又危險十足。
“是的,”我說,“我從來沒有回。”
“至少你沒有假裝出不曾收到它們的樣子,你讀了信了?”
“第一封讀了一半。”
一艘摩托艇從面上呼嘯而過,艇上女人那一頭美麗的金發在陽光下絢爛奪目,藍
的
面上……
死亡飛行第1章 塵封的往事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