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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鞋疑蹤》第7章

長篇偵探小說作品

  盡管此時仍是上午——對于名單上的男人來說也許更像是半夜——他們還是決定,現在就去找這些人談。其他人都很熟悉梅斯特雷,布魯內蒂便讓他們把這些地址按地理位置順序排列起來。這樣,在他們照著名字挨個找人的時候就不至于在城裏來回奔波了。

  做完這件事以後,布魯內蒂帶上那份歸他管的名單下了樓,找到了他的司機。他不知道乘著一輛藍白相間、由一位穿製服的警察握方向盤的警車,去找這份特殊名單上的男人查問,是不是明智之舉。然而此刻,他也只能走出去,融入梅斯特雷上午十點的空氣中,並且打定主意,這種天裏能活下去就不錯了,也顧不得再思前想後了。

  熱流把他裹得嚴嚴實實,暑氣就像是在一點點地侵蝕他的雙眼。沒有一絲風,連最微弱的那種也沒有。日光就像一條髒兮兮的毯子橫在城市上空。一輛輛汽車歪歪扭扭地駛過警察局,喇叭叫個不停,徒勞地向不斷變換的交通燈和橫穿馬路的行人提出抗議。卷揚起的塵土夾帶著一只只煙盒,在街上飛來飛去,使得它們的這種穿梭分外顯眼。這一切,布魯內蒂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吸入肺腑,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從背後跑過來,用雙臂緊緊箍住了他的song口。人類怎麼能這樣生活?

  布魯內蒂逃進了警車那涼絲絲的“蠶繭”裏,一刻鍾以後,等他從裏頭破繭而出時,矗立在眼前的是城西的一幢八層公寓。他擡頭仰視,看見整排整排洗過的yi物從裏頭伸出來,橫在這幢房子和街對面的那幢之間。清風徐來,那一層由chuang單、毛巾、內褲拼嵌而成且se調相得益彰的平面在他的頭頂上掀起了陣陣波瀾,讓他一下子來了精神。

  大樓裏,守門人坐在他那間和籠子一樣狹小的辦公室裏,正在整理一張桌子上的文件和信件,替樓裏的居民分發那些想必是剛剛送到的郵件。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胡子稀疏,一副銀絲框的老花鏡在鼻尖上搖搖慾墜。他一擡眼,目光越過鏡片的上邊框,嘴裏說了一聲“早上好”。chao氣加重了屋裏的那gu酸不溜丟的味道。一只風扇擱在地板上,放出風來掠過老人的雙tui。它除了把酸味散布得滿屋都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布魯內蒂回了聲“早上好”,問他哪兒能找到喬萬尼·費爾特裏內利。

  一提到這個名字,那個守門人立刻一把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我警告過他了,叫他不要再把你們這些人招到這幢樓裏來。要是他想幹他的營生,就到你們的車裏去好了,也可以到曠野裏去跟別的畜生一起做伴嘛。就是不許在這兒做這種下流事,要不我就去叫警察。”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去抓背後牆上的電話,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布魯內蒂,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神情。

  “我就是警察。”布魯內蒂輕聲說,從皮夾子裏掏出了警察證,握在手裏亮給那個老人看。老人從布魯內蒂手裏一把搶過證件,似乎是想說明,這些東西可以在哪裏僞造,他也是知道的。接著,他把眼鏡推上鼻梁,細細看了一番。

  “看上去倒像是真的。”他終于認了賬,把東西還給了布魯內蒂。接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髒兮兮的手帕,再把眼鏡摘下來,開始擦鏡片,擦完了一塊再擦另一塊,一絲不苟,仿佛他這一輩子都花在這件事上了。然後,他又重新戴上了眼鏡。小心翼翼地把眼鏡tui在兩只耳朵上擱好,再把手帕放回到口袋裏,這才換了一副腔調問布魯內蒂:“這回他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我們得向他打聽另一個人。”

  “打聽他的某個同xing戀朋友?”老人問道,又恢複了那種咄咄逼人的口氣。

  布魯內蒂沒理會這個問題:“我們想跟費爾特裏內利先生談談。或許他能給我們提供點信息。”

  “費爾特裏內利先生?先生?”老人質問道,他反複念叨著布魯內蒂的詞兒,卻把原本的禮節xing稱呼變成了一種侮辱。“你是指那個標致的小男人,那個同xing戀嗎?”

  布魯內蒂無奈地歎了口氣。人們在決定憎恨什麼人的時候,爲什麼就不能學著多具備點鑒別力,多那麼一點選擇xing?或許只要再稍微明理一些?幹嗎不去恨基督教民主dang?不去恨社會主義者?爲什麼不幹脆去憎恨那些憎恨同xing戀的人?

  “你能否告訴我費爾特裏內利先生的房間號碼?”

  老人退回到他的桌前,坐下來繼續完成分發郵件的任務。“在五樓,門上有名字的。”

  布魯內蒂轉身離開,再沒有說一句話。走到門口時,他依稀聽到老人還在咕哝著“先生”兩個字,不過那聲音也可能只是一種氣呼呼的哼哼唧唧罷了。他走到鋪著大理石地板的門廳的另一頭,按下了電梯按鈕,然後就站在那兒等。

  過了幾分鍾,電梯還沒來,可布魯內蒂不願意回去問守門人電梯有沒有壞。他往左邊挪了一下,打開通向樓梯的門,朝五樓攀登。還沒到那兒,他就不得不松開領帶,把shi滴滴地粘在大tui上的那截長褲往兩邊拉開些。等到了上面,他掏出手帕,在臉上擦了一把。

  那老人說得不假,門上是標著名字:“喬萬尼·費爾特裏內利——建築師。”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十一點三十五分。他按響了門鈴。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朝門這邊走過來了。門是一個小夥子開的,模樣與布魯內蒂昨晚在檔案上看到的照片隱約有幾分相似:金se短發,柔和而jiao弱的下巴,一雙烏黑的大眼睛。

  “什麼事?”他問,擡頭看著布魯內蒂,露出了和善而疑惑的微笑。

  “是喬萬尼·費爾特裏內利先生嗎?”布魯內蒂問,同時亮出了警察證。

  小夥子壓根兒就沒怎麼看那張證件,可他似乎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掃而光。

  “是我,您想幹嗎?”他的聲音就像他的笑容一樣,越來越冷。

  “我想跟您談談,費爾特裏內利先生。我能進來嗎?”

  “犯得著問嗎?”費爾特裏內利無力地說,把門開大了一些,身ti往後退了一步,讓布魯內蒂進了門。

  “請允許我進來。“布魯內蒂一邊說一邊走了進去。也許門上的頭銜並沒有說謊。屋內的這一方生活空間外觀勻稱,設計得既巧妙又精確。布魯內蒂走進起居室,裏面漆成了一se的粉白,地上嵌著淺se的人字形鑲木地板,幾塊顔se早已磨淡的基裏姆地毯鋪在地板上,而另外兩塊織毯——布魯內蒂覺得可能是波斯貨——挂在牆上。沙發又長又矮,襯以背後遠遠的牆壁,猶如裹進了米se的絲綢。沙發前有一張玻璃臺面的長桌,桌子的一頭捆著一只陶製淺盤。有一面牆上覆蓋著一大排書架,另一面則挂滿了建築物的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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