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1月,浙江富陽某地發生一起殺人搶劫案,被害人是當地乒乓球廠廠長的老婆和女兒;現場破壞嚴重,致使案子久偵不破;
1991年9月,江蘇南通某地發生一起盜竊案,被盜人家裏除丟失現金及金銀首飾,一臺彩電視機也險些被賊抱走;
1991年12月,上海南市某煙雜小店遭劫,母子倆喪命,一萬七千元被搶。不久此地動遷,山重複的案子,雪上加霜;
1993年10月6日,又一起上門搶劫殺人案在不該發生的時間——晚上9點多鍾、不該發生的地點——上海虹口區天渲路一幢老式石庫門房裏發生了。
被害人是一名16歲的中學生,家裏遭劫財産價值15萬元。
中學生的父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當晚出去到鄰居家打一場原本不想打的麻將。
麻將蹊跷——四個人的麻將五人打,總有一人出出進進。案發後這個人講不清楚15分鍾外出做什麼去了,引起警方懷疑。
15分鍾——不夠作案時間,可如果不是他或與他無關,他爲什麼要撒謊?
嫌疑人的破綻,正是警方破案的“抓手”。
抓住不放,窮追不舍;開拓思路,串並案子;利用矛盾,各個擊破;將同案人盡收網裏,將所犯罪一一審出……
五天五夜,後發製人的警方勝了;
五天五夜,自以爲高智商的他敗了,慘敗。
如果他早聽說過這句古老的戲文: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命,就該明白:命,只有一條,不好玩的。
一、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會失敗
看守所,楊柱在苦思冥想。想他作下的一件件案子,想成功
和失手
,他想得好吃力。屬于他的生命只有倒計數的日子,聽得見死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越來越響。相信意志再堅強的人,此時也難以集中精力回溯即將打住的人生履曆,何況楊
柱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只是自以爲聰明罷了。
聰明,並不是缺點,可是如果倚仗聰明玩聰明,不顧及其它,不考慮用聰明去做些什麼事情?行善,還是作惡,那份聰明就不一定是長,還有可能給別人和自己帶來災難。
這是不同于以往的算計與設計,以往他只算目標,只算達到目標的措施,只算實現目標的好,換句話,只算勝,不算敗。以往聰明和精明的算計,不是大大地勝過?而且逢凶化吉了麼?即使細節上出現與設計不符的誤差,只能怪當時運道不夠好,而後靠著聰明也補回來了。喝涼
還有塞牙的時候,人不能總走鴻運,當然也不會總走背字。不是說月有圓缺天有
晴人
的生物鍾有漲
落
麼?缺了會圓,落了會漲,難道這一
落下去再也漲不起來?一輩子就這麼落花流
去了麼?
不甘心。錯在哪?
細想起來,自己從沒把這輩子怎樣活當做一件大事好好設計過,更沒有想過一次次自以爲成功的紀錄相加會等于失敗,而一次失敗就覆難收,直至搭進自己40歲的生命。
重新走進這四牆一頂有地無天的地方使他壓抑,心亂如麻;六年前自己不是從這種地方出來了,並且發誓再也不進去了麼……
六年前,自己是以勞動改造好減刑兩年的身分走出這種地方的。
記得那是初冬的一個晴天,大陽好暖天好藍風不冷不熱。記得那天老婆來接自己,記得管教幹部對老婆和自己說,都還年輕,回去好好做人好好過日子,一切從頭來過。記得老婆淚眼角,記得自己一臉悔過自新再幹壞事是孫子的表情。那表情並不都是裝出來。明晃晃的初冬太陽可以證明。管教幹部笑著送他們走。不說再見了,管教說,再見也別在這地方。記得這句話讓自己和老婆熱淚盈眶連連點頭,
口填滿斬釘截鐵的誓言……可怎麼吃盅茶的工夫點頭就變成搖頭,老婆搖頭,老母
搖頭,街坊四鄰搖頭,那些死對頭警察冷著臉搖頭,直到這裏的看守歎口氣搖頭……
上次住這種地方,手上腳上還沒有這麼多累累贅贅,這些不鏽鋼的铐、鐵的鐐是對自己犯下罪行的回報,是給出去到進來這段日子成績的打分——不及格,而且糟糕透了,不可收拾。
回想那六個獄中春秋,由于自己識得眉高眼低,嘴乖手勤,還當上幫管教幹部做點雜事的事務犯。在管教提審那些重刑犯時,自己幫著叫個人,搬個凳子什麼的。原本是受擡舉的好事,可自己偏愛支楞著耳朵東聽西聽,聽那些重刑犯怎麼作案,作案後怎麼消滅痕迹,警察是怎麼找到他們的……然後把聽來的花花點子在心裏消化,想像自己比那臭小子高明,作這個案子只需這樣或那樣改進就一定不會失手,想得心癢癢十分投入恨不能有實踐機會……管教一上課,一找自己談心,談獄中的表現,談出去後的打算,自己又感覺不對,坐了六年牢,好容易熬到快出去了,不想好事光想這些,打住。
出了監獄,自己是沒想再進去,甚至想象自己從來沒進去,可以幹幹淨淨從頭開始。外邊的世界既熱烈又冷酷。熱烈是人家,冷酷對自己。沒有金光大道等自己走,連個面的工作也輪不到做。人家的話也有道理。滿大街好人還有待業的。話外音:監獄出來的著什麼急?出來後他最強烈的感覺是上海變化老大,變得叫人眼花縧亂心焦心痛。幾年裏,起了這麼多高樓,出了這麼多高消費場所,有了這麼多闊人……相比這下他楊
柱是個什麼?癟三麼,小赤佬麼,窮光蛋麼!憑他的身強力壯腦筋活絡,不該有更好的活法麼?勤勞致富——哄鬼去吧!滿大街的款爺有幾個靠勤勞致富?勤勞若能致富,勞模早成百萬富翁了。
(楊柱的思緒變化或許在刑滿釋放人員中相當有代表
,而這些人重新走入社會的安置和管理一直是薄弱環節。殘存的好逸惡勞,社會不良影響催化,文明的荒蕪,校正的缺失,使相當多的楊
柱們再次走上犯罪。再次可要比初級階段更惡更殘更狡猾,單一轉化成多元,輕罪轉化成重罪,本科升級爲碩士、博士;楊
柱是其中“佼佼者”。)
錯在第一次偷盜?錯在六年改造不徹底?錯在出來後沒有好好作事?錯在經不住燈紅酒綠的誘惑?錯在低估了警察?還是錯在應該更聰明些……
此生已無法從頭來過,說對或者錯都無意義。如果有來世,來世再設計,爭取設計得好些,高明些。
屬于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再把作下的案子一一想過,究竟失手在什麼地方,死也要死個明白。
“10·6”天潼路這一起,應該講自己設計得天無縫,那倆弟兄也
練得一絲不苟。壞事不在
練者,還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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