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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第34章

第2小節
陳忠實作品

  [續白鹿原第34章上一小節]看見一隊沖上鍾樓的戰士矯健的姿態,領頭的戰士擎著一面紅旗,沿著這座城市中心的明代建築的四方圍欄奔跑著呼叫著,那一刻兆鵬直後悔沒有一架照相機。他隨之得知,剛才的那一聲巨響是本師本團另一個營的士兵攻進西門時放的炮。西門的門洞被磚頭堵死了,不得不動用炸葯以滿足情急的戰士的心理。他終于qin自迎接了五月二十日這個早晨,qin眼目睹了一個舊政權的滅亡和一個新政權誕生的最初過程。面對鍾樓上迎風招展的紅旗,他流下一行熱淚,這正是祭奠無數烈士的最珍貴的東西。

  他回到飛機場時已是後響,把一大堆情報交給師首長,師長的獎勵是“你吃口東西快來。”這時,他才記起渡河的時候身邊一個不知姓名的戰士被槍彈擊中撲跌進shui裏,他扶他的時候弄shi了幹糧袋,那些刻紮著圖案和悄飾的鍋盔全泡成一堆糊糊。他已經忘記饑餓,巨大的歡愉和緊繃的心弦使他的胃全部chu于一種休眠狀態。直到天黑,鹿兆鵬被師長qin自召來分配新的任務:“回你的老家去,策動滋shui保安團起義。”

  鹿兆鵬穿上了師長爲他准備好的一身guodang軍少校軍服,只是爲缺一雙皮鞋而遺憾,隨之有人從俘虜的機場守軍腳上搜出一雙皮鞋送來,稍微顯小而夾腳。鹿兆鵬說:“恐怕得有一部汽車。”師長說:“我給你准備了一輛自行車,氣兒已經打飽了。你現在就上路。”鹿兆鵬跨上車子就走了。

  這是令人舒心的一個難得的夜遊的機會。田野裏靜悄悄,夜風中飽含著成熟期的麥子散發出來的母ru一樣令人貪婪的氣息。兆鵬可以准確地辨別出麥子和豌豆地裏散發的不同氣息,借著整修鏈條的時機,他摸到豌豆地裏捋了一把豆莢和蔓梢,連莢兒帶葉一起塞到嘴裏咀嚼起來。沿途所過的大小村莊幾乎看不見一點燈光,只有零星的幾聲裝模作樣的狗吠,聽起來反倒使人感到安全感到松馳。驅車進入滋shui河川,瞅見星光下橫亘著白鹿原刀切一樣的平頂,心中便躍出了那個尚在識字以前就鑄入了的白鹿。這輛破自行車總是掉鏈兒,迫使他一次又一次跳下來摸黑把鏈條挂到齒輪上,中斷了他諸多的回憶和回憶的情緒。

  趕到離縣城還有四十裏的麻坊鎮,遇到唯一一次盤查。土石公路上橫架著一根粗大的木頭,兩邊是幾個地方武裝的團丁,有一間小房子。鹿兆鵬從一個哨兵盤問的口音裏聽出他是當地人,他把“三”的發音說成“桑”,把“伯”稱呼叫作“貝”,這是麻坊鎮周圍十數個村子居民的一種奇特的發音。鹿兆鵬看著這個麻坊鎮土著團丁過分認真的態度,反而更加輕視他,小娃娃你正在認真防務的那個政權已經在我手下覆滅,你瓜蛋兒你笨熊還被蒙在鼓裏。他輕淡地說:“你給鹿兆謙營長挂電話,他是我表弟,他大我叫桑(三)貝(伯)。”哨兵眼睛一亮,就透出他的全部純樸和可愛的本xing:“哎呀長官,聽口音你是咱麻坊鎮方圓人?哪個村子的?”鹿兆鵬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先甭拉扯鄉dang,快挂電話,你只消問問鹿營長還喜不喜歡吃冰糖?”哨兵問完這句話後,臉se一變舉手敬禮,慌急中把電話筒拽掉到地上……整個哨卡的哨兵都忙碌起來,一齊出動擋任一輛道奇卡車,把自行車架到車廂裏,把兆鵬攙扶到駕駛樓裏以後,那個土著團丁用槍點著司機說:“你要是路上搗亂怠慢了長官,你再回來路過時,我把你she頭拔了喂狗。”

  鹿兆鵬吃了黑娃臨時湊合的飯菜,很簡單地介紹了西安解放的消息。黑娃似乎並不驚奇,只是淡淡他說:“你不來我還不知道哩!這兒離西安不到百裏,居然沒有給我們通報,許是自顧自個跑了。”鹿兆鵬坦率他說:“黑娃起義吧!”

  黑娃幾乎沒有思索地就重複了一句“起義”。他口氣顯得平靜,既沒有熱烈奔放的張力,也不是畏畏縮縮無可奈何。鹿兆鵬在感情上很不滿足,煽動說:“你老早就喊在原上刮起一場‘風攪雪’,而今到了刮這場‘風攪雪’的日子了,我聽你的口氣怎麼不斬勁?”黑娃仍然平靜他說:“斬勁不斬勁甭看嘴頭上的功夫。”接著就給鹿兆鵬介紹了保安團的布防情況。黑娃自己的三營是個炮營,駐紮在最遠的縣東方向的古關峪口,原是爲堵截共軍從峪口出山進擊縣城的。二營是步兵營,駐守在縣城東邊與古關峪日兩交界的地方,是防備共軍進攻縣城的第二道防線。一營駐紮在縣城城牆裏外,是保護縣府的禦林軍,也是最後一道防線。黑娃進一步深層地介紹了保安團裏的關系:二營長焦振guo和他也是結拜弟兄,人好,估計有七成的把握,即就他不願意起義也不會爛事;一營禦林軍營長白孝文,和他雖說也有過結拜的交情,卻是張團長的打心錘兒心腹,恐怕只有四成起義的可能xing。鹿兆鵬迫不及待地問:“張團長那人的把握xing有幾成?”黑娃坦率他說:“團長那人難估。”

  在策動保安團起義的具ti辦法上,倆人不謀而合,其實這是根據黑娃介紹的情況所能作出的自然的也很簡單的選擇。鹿兆鵬說:“咱倆先跟二營長接觸,二營長願意起義的話,剩下一營的孝文就好辦了。他願意了幹搭,不願意的話,就把他的禦林軍拾掇了。”黑娃對這個策劃做了小小的補充:“孝文願意起義的話,張團長就不再成爲一個問題;孝文要是說不通,把他和張團長先拾掇了。掐了谷穗子,谷稈子還不好砍嗎?”兆鵬已經吃飽喝足,忙問:“咱們去找二營長吧,事不宜遲。”黑娃穩穩地說;“和二營長交涉你不用去了,等到和孝文攤牌的時候,你得出馬。我騎馬去二營,你這會兒可以眯糊一會兒解解乏。”

  完全是一路凱歌。今日的勝利與十幾二十幾年的艱難曲折悲壯淒涼一樣合情合理。鹿兆鵬聽從黑娃的關照躺上chuang,頭一挨枕頭就拉起了鼾聲,幾十年來經曆的大大小小的冒險事件磨煉了他的xing氣,可以抓住一切短暫的時機進入睡眠。他聽見馬靴硌地的聲音睜開眼睛,瞧見黑娃旁邊站著一位同樣裝束的漢子,斷定策劃二營的目的已經達到,從chuang上翻身跳下來就與那人握手:“焦振guo同志,我肯定可以這樣稱呼你了。”恰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來,黑娃接上電話正好是孝文打來的,詢問黑娃西安城裏有沒有響動?黑娃遲疑一下瞅瞅鹿兆鵬,鹿兆鵬悄聲暗示說:“正好把他誘過來。”黑娃對著話筒神秘他說:“准不准的消息我聽到了,你過來一下咱倆當面說。”黑娃放下話筒神se緊張起來:“這一錘子砸得響砸不響,我不敢保險。”焦振guo說:“你和他先好說好勸,萬一說不成,我就把他拾掇了。”鹿兆鵬點點頭說:“就這麼辦。我和焦營長先避開。”黑娃說:“不。咱三人都坐在當面。那人靈得很,一眼瞅見咱仨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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