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梆子老太梆子井村的梆子老太上一小節],搖搖頭,擔憂地說:“我能靠你一輩子?”
“趕閉眼的時光,就把她教會了。”母
寬厚地說,“聽說她爸死得早,她跟她爺整年在地裏做莊稼,倒把女兒家的針線手藝荒廢了,可憐人呀……”
“噢……”她的缺陷是可以原諒的,可憐人呀!景榮老五想到早逝的父,自己十五六歲就承擔起一個莊稼漢子應該付出的全部艱辛,心動了,再不唉歎自己遇到一個笨熊了,問母
,“她現時還能學會嗎?”
“能,怎麼不能呢?”母和悅地說,信心十足,“我權當是給自家女兒教針線……”
春夜短暫。景榮老五和梆子媳婦熱熱睡過一夜之後,第二天一大早爬起來,就趕往渭北彈棉花去了。梆子媳婦不會紡線織布的缺點,他連提說一句也沒有。
半月後,下過一場透雨,他趕回家來,該當收墒糖耙留作棉田的空閑地了。河川裏楊柳泛綠,麥苗返青,路旁和田埂上,野草萌生了。
從河川的土路上望過去,溝坡下的三角窪地上,一個穿紅襖的女人,叉開雙,踩在耱上,一手牽著套繩,一手抓著黃牛尾巴,正在景榮老五家那塊待播棉籽的空地上耱耙哩!那姿勢,灑
得完全像個熟練的莊稼把式。景榮老五驚呆了,遠遠地瞧著他的不善長針線活計的梆子媳婦,心裏一熱,快步奔過去了。
“你……”奔到地頭,景榮老五心裏湧起一男子漢的豪壯感情,“你歇下!讓我耱——”
梆子媳婦嗔笑著,故意顯示似地響亮地喝斥一聲黃牛。黃牛加快了蹄腳移動的速度,在景榮面前停下來。她裝出嗔怪的神氣:“你剛走半月,又跑回來做啥?”
“我要是知道你會耱地……”他笑著,憨厚地笑著,“我怕曬得墒缺了。”
“單是爲收墒棉田嗎?”
“晤……”
“棉田誤不了,你現在放心走……”
“你……”
媳婦瞧瞧四野,靜寂無人,猛然摟住他的脖子,了一口,暢快地笑著,又跳到耱耙上,扯動套繩,吆著黃牛走了。她自如地站立在耱耙上,任黃牛拽著她前進,她扭腰移腳,保持著身
的平衡,忽然轉過頭來,甜甜地笑著:“你就坐那歇著,你走了遠路……”
他完全可以心地踏實地串遊到更遠的鄉村裏去彈棉花,掙錢了,不必心家裏那三五畝薄地的莊稼作務了!她倒是有這一手長
!
轉眼三年過去了,新媳婦變成了舊媳婦。雖然免不了梆子老太的稱謂,但誰也再無興趣去看她的臉長臉圓了,似乎倒成了一個切的稱謂;即使她不會女兒針線也早已成爲過時的新聞,會像男人一樣作務莊稼亦被衆人司空見慣,不足爲奇了。她像一片普通的樹葉夾生在綠葉之中,完全溶合在梆子井村的女人窩裏,生活著。
這時候,不知誰家女人終于把奇異的眼光從她的臉上轉移到腰裏——沒有鼓起來的迹象,任何一位新娘子被擡到梆子井村的任何一座莊稼院門樓下,少則一二年,多則三四年,那新媳婦就會在下吊著個娃娃,在村巷裏出出進進。梆子老太過門五個年頭了,腹部平平。一個可怕的流言悄悄地又是迅速地傳播——
景榮老五家的梆子媳婦不開懷!
母早已擔著這份心。她心裏焦急,擔憂,又不便于直問,直到這個傳言灌進她的耳朵,才決計不讓兒子景榮常年在外鄉攬工彈棉花了。甯可日月過得更清苦些,但願小院裏早日聽到新生命的第一聲啼哭。
景榮老五順從地回到梆子井,把彈花弓挂到牆上去了,只是在臨近村莊裏做點零活兒,晚上趕回家來,和他的梆子女人厮守在一起。整整一年過去了,沒有任何令人欣喜的征象出現,一切已不再是秘密。
他終于忍不住:“你身子有啥毛病嗎?”
她難爲情地低下頭:“我感覺好好的嘛!”
一家人開始張羅給她治病,母頂
心了。景榮請來十裏堡鎮上的老中醫先生,又拿出一石麥子,把錢全部買成大包小包的中葯,由老母
手熬成湯
,灌進她的喉嚨,卻仍不見有絲毫的變化。莊稼人是寬厚的,熱心的,一當證實景榮婆娘確鑿不抓養娃娃的不幸時,全都變得異常熱心關照了,不斷地有這家和那家的女人踏進小院來,神秘地向景榮一家舉薦靈方妙葯,單方驗方。紅公
肉啦,公豬肉的葯引啦,外加三五樣怪癖的中葯啦,老母
已經開始內心惶恐,日夜
心彈花匠家的後繼人大事了。凡有推薦,盡皆一試,不怕花費銅元和麻錢,催促已經有點不大耐心的兒子,到
搜尋購買葯物。而她呢?無論把什麼靈丹妙葯吃進去,仍是依然故我,毫無變化。老母
急得束手無策,對一切葯物神醫漸漸失去信心,最後引著媳婦,到近
遠
的神廟古寺,求拜起娘娘神靈施子賜福……
她的腰似乎更細,臀部也尖削起來,眼皮和嘴更薄了,燕翅骨愈加突出,更趨像一只梆子了。
十余年過去了,景榮老五不能不接受這個既成的事實,遵照母辭別這個家院時的臨終囑咐,抱養了別人一個女孩子,繼之又抱養了一個男娃娃……總不能絕後哇!
兩個不是生的兒女和他們組合成一個新的家庭。這時候,胡景榮和他的梆子女人,從他們滿意又不滿意的生活裏揚起頭來,聆聽一個陌生的名詞:解放了……
《梆子老太》梆子井村的梆子老太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盼人窮””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