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蒼茫冬日第6節上一小節]耕種。梁二傳達完上級這個精神,大家都說:“早盼著這一天了。”
接下來討論如何分這幾千畝土地。地有好壞肥瘦,誰都明白。一聽說十五年裏使用權不變更,心裏都撥起了小九九。一起苦熬到後半夜,沒有一個辦法能通過。
第二天晚上開代表會,一戶參加一人。寬子首先發言了,大意是說:那塊墳地是祖上留下的,大概是清乾隆年間就買了,中間十分窮困的時候都不曾賣掉,後來收了有也應該,現在既然又要分回各家,這墳地自然該分給他們。最後,他強調這是曼麗的意思。
那十幾畝地是梁寨最好的地,地勢高,又臨著趙河,旱澇都不怕。
梁二聽完了,眼一轉,對寬子說:“要說呢,你這要求也合情理,只是我這掌勺子的,爲難,不好這就答應了你。好久不見曼麗了,寨子裏有很多說法,你知道,人多嘴雜,說什麼的都有。要是她老人家真的有這個意思,我想這梁寨還沒人敢反對她。你看,能不能請她老人家來,當著大家說句話?”
寬子低頭想了一會兒,“我,我娘入冬以來,身子眼睛都不好,走路不穩當,怕來不了,來了也怕出個啥事情……”
“嚇唬誰呀!”
“別拿毛當令箭,曼麗不會辦這種事,吃食堂時,她總是留到最後打飯。你想要那塊好地,直說了吧。”
“恐怕她早死了吧。”
“沒有,不可能,”寬子站起來比劃著,“每頓還能吃一個馍,喝一碗稀飯。”
不知爲什麼,大家都不相信。
有膽子大的就說:“那我們去看看她也中。”
寬子冷笑了,“好吧,誰想去誰去,我先把話說清楚,我娘已分不清活人死人,老是喊梁富堂楊仁君,有個啥閃失,別怪我。”
梁二已經看出什麼名堂,站起來對衆人說:“明天我帶幾個人去見見曼麗,我活了六七十了,死了也不算短命,要不這地無法分,還不是要愁死我。”
第二天,梁二領著七八個人進了小閣樓。
一進門,寬子領著全家四口給梁二跪下了,用手搧著老淚縱橫的臉,“二哥,我是大不孝啊,二哥,你打我幾巴掌,那墳地我不要了……嗚——嗚——我沒有辦法,仙惠死了……家破人亡了……總不能等死吧,她早認不清人了,我把她關到樓上……”
衆人忙扶他們起來,梁二拍拍寬子的後背,表示能理解。
幾個人在下面張望一陣子,梁二領人蹑手蹑足上了樓。
曼麗的房門被木條封死了,門下開了一個學生書本大小的方洞。大家正要撬門,寬子在後面喊一聲:“慢——”
他伏下身子,從方洞中取出兩只碗,拿起來對梁二說:“你看,你看,早飯全吃了,一個馍,一碗稀飯。”
大家不由地朝後退一步,怔了半晌。梁二湊近那個方洞喊道:“三,曼麗,梁二來看你了——曼麗三
。”
裏面沒有動靜。
寬子說:“恐怕她睡了,入冬來,她耳朵不好……”
衆人朝那木門木條望望,不敢出大氣。臨走時,梁二低聲對寬子說:“明天我們再來,飯等我們來了再送。”
第二天早上,一幹人了鞋子跟著寬子上了樓。飯送進去,都把耳朵貼到門上聽。過了一會兒,裏面有了響動。誰都聽出來了,那不是人弄出的聲音。
砸開門一看,都呆了。
四五只半尺長的灰老鼠奪路而逃。
屋內的物件上布滿了伴著鼠屎的塵埃。兩只碩大的便桶立在牆角,裏面有幾坨風幹了的糞便。一張土漆梳妝臺上,有一鏡、一梳、一只生了鏽的口琴。牆角一張破爛的蜘蛛網裏網著那架德造的望遠鏡。曼麗只剩一個風幹了的骨架躺在一張雕花的大
上。退了
的黃綢緞被子叫老鼠咬碎了,做了兩個窩。
曼麗就這樣告別了我們梁寨,長眠于寨子西北的黃沙崗裏。恐懼隨著曼麗的死消逝了,我們這才出順了一口氣。曼麗在我們的心中徹底變成了一個謎,她那間神秘的居室開始讓我們神往了,我們總以爲那裏盛有一個謎底。究竟是什麼力量能把一個聰慧、美麗的女人困在一個怪頭怪腦的閣樓,長達半個世紀之久呢?
曼麗葬禮過後,寨子裏的人大都去瞻仰了那個房間,看到的就是那麼一些物件兒,都被擦拭過了。青年人免不了失望,有人問:“三還有什麼遺物嗎?”
寬子從大花下拎出一個辨不出顔
的皮箱,指著說:“都在這裏面。”
箱子裏,有幾件早穿舊的外套和旗袍,幾件女人的內,都是舊式的,還有幾件算是男人的用品,沒人能推斷出主人是誰,譬如那個黑
的蝴蝶結,譬如那只烏亮的短笛。一本老式影集內,只剩下燒剩一半的照片鄭重地貼在扉頁上,能看見半座樓和樓跟前的四只腳,兩大兩小緊挨在一起。照片下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
“我別無所求——曼麗。”
那神奇的力量到底來自哪裏呢?
我們誰也說不出來。
……《蒼茫冬日》全本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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