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王金栓上校的婚姻第1節上一小節]背著太行、王屋兩座大山,開導他:“那件事當時他們沒結論,也就用不著平反,你是站在毛主席一邊的,不要感到自己是寫在另冊上。振作起來,我不喜歡年輕人弄得一臉暮氣。”
王金栓依然如故,甚至于更加兢兢業業,年底又放棄休假,主動值班。第一個三等功就這麼不疼不癢地得來了。
王金栓認定自己的境中再無陷阱後,開始考慮自己的生活。部裏的首長和同事已多次過問過他的終身大事。一次、兩次可用“不急”來搪塞,多了就會讓人感到自己不近人情。
在這些充滿溫情的關懷中,王金栓多少感到有點尴尬,心中多少有點十五只吊桶七個上八個下的感覺。提幹之後,他莫名其妙地隱瞞了和核子的那種似戀愛非戀愛的關系。發現自己這種不誠實後,他知道不能改口了。關鍵在于這個枝子姑娘與他現在的生活再無關連,夢中有女子前來,多半也是那種白天在街頭刺得他眼亮的少女。閑暇的時候,就是那一個個黃昏,他的目光總要被偶爾遇見的一對青年男女牽引良久。他知道自己與核子的關系應該到了結的時候了。
他用了三個晚上認真回憶和枝子的兩次接觸。和一次在大姑家,枝子跟在一個中年婦女走進大門,只睃他一眼,便一直勾頭坐在右面一扇門的影裏,連黑白胖瘦都沒辨出來。
第二次技子來爲他送行,和一個年輕媳婦一起來到他家。事先他並不知道,去縣城和幾個老師同學告別,回來時已是黃昏。青年媳婦說:“你們快說說話,俺們還要趕回去。”王金栓說了一句話。“出去走走吧。”枝子點點頭,跟著他一起沿著家門前的一條小路走到趙河岸邊的槐林中。‘你初中畢業沒有‘!”枝子說:“畢業了,沒考上高中。”“坐會兒吧。你家那邊有河嗎?”枝子說:‘有,沒有趙河大。”“你一天掙幾個工分?”枝子說:“八分。”“一個工能頂多少糧?”枝子說:“不知道,沒算過,一年一個人能分百十來斤麥子,兩百斤玉米,五百斤紅薯。”王金栓看了一會槐花,突然扭頭去看枝子,只見兩條粗大的辮子黑亮黑亮,一條留在枝子寬厚結實的背上,一條正掠過渾圓的肩頭滑向前。王金栓忙把頭扭正了,急急地說:“我這個人脾氣不好,毛病很多……”還沒說完,枝子接道:“牙跟
頭有時還打架哩。”王金栓說:“那,那,天不早了,你等我的信吧。”
這不難算是戀愛。王金栓想:相互不很了解,一年多只通了兩封信,見面連手都沒拉一下,也都沒談婚姻問題,提幹這麼大的事都沒告訴她……爲什麼沒告訴她呢?
王金栓明白自己提幹時已存了分手的心,頓時感到臉頰發熱。在這種時候提出分手的問題,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呢?王金栓最後決定這件事得分幾步走。
提幹後,王金栓一直覺得像做一場大夢,這事連家裏也沒告知,他怕將來空歡喜。他先給家裏寫了一封信,編了一些理由,把—年前的經曆當成正在發生的事寫了,要父母去枝子家退婚。
十幾天後,他給枝子寫了一封短信,明確提出分手的事。
第三步是在第二步基礎上進行的。枝子一個月後回信了,信很短,只寫“同意”兩字。王金栓心裏過意不去,咬咬牙又寫了“婚姻不在友情在”之類的話,最後又把自己的前途描畫出兩條出路,一條有那麼一點光明,一條幹脆已到懸崖邊緣,枝子再過—個月,寫來一封長信,稱自己已感到發生了什麼事,像王金栓這樣的人是能出人頭地的,怪只怪自己不該存這樣的幻想,今後婚姻事一定要想實在一點。信的最後又祝王金栓婚姻美滿如意,前途無量。
解決了這個難題,感覺上並不像是卸掉了一個什麼包袱,唯一的變化是,在某條街道、某個商店,或是影院、車站,長時間仔細窺視一個較爲出衆的女子時,心中多出了幾分坦然。這個結果與他企盼的精神上奔放式的輕松、無拘無束的行動,相距還有三舍之地。因此,在以後的半年時間裏,他仍沒答應約見任何—個城市的姑娘。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增加了到公共場所去的次數和停留時間,一個不太明晰的目的誘惑著他:渴望一次真正的自由戀愛,就像保爾初遇冬妮亞那種的。王金栓固執地認爲,介紹談對象,仍有一種包辦的影籠罩,一見面就拿著一把妻子的尺度去丈量一個姑娘,破壞了一種霧中看花的獨特感覺,這種起碼的待遇,自己作爲一個大都市的青年軍官,享受一下幹脆就是份內的事,就像每周六進行的
日活動,填了
表後想一想,已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鵝的肉。
實踐了多次,有數不清的姑娘惹得他怦然心動後,又迅速消失在萬頭攢動的人群。佯裝問路是最容易想到的接近辦法,重複了多次,不過多了一種分辨雪花膏香型的經驗,下面就無以爲繼了。王金栓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面缺乏必備的智慧。他無法一眼分辨出一個女子結沒結婚、有沒有對象,更別說判斷出對方是否也在注意自己。
一個叫林娜的姑娘,經長愛人引見,走進王金栓的生活。終于有了一天。
這是一個長著丹鳳眼的土生土長的本市姑娘,身材適中,該笑的時候總是要笑,言語不多,差不多都要擊中要害,談的全是婚姻中的問題。王金栓逐步調整了自己看待這個問題的角度,第二次見面已經可以和林娜平等對話了。譬如家將來安在那裏,林娜覺得這不是個問題,應該老死在這個都市裏,王金栓也不反對,只是補充應該贍養老人,林娜通情達理,就說:“那就每月寄一些錢回去。”問題就妥善解決了。
接著就一起看一些電影和樣板戲,過程進行得十分順利。王金栓時不時覺察到一種虧空,一想今後的日子還長,就把充實寄希望于未來了。一次,林娜約王金栓陪她去買一塊布料,在店門前突然就碰上一陣風,一粒或是兩粒塵土飛進林娜的眼中,王金栓匆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遞過去,林娜淺淺一笑接過,一只獨眼一看,手像觸了黃蜂,顫抖一下,手帕就飄然墜地,一個聲音響起了:“髒死了,你看看你那領!”
王金栓下意識地縮縮脖子,誠心誠意接受了這種批評,襯約有兩個星期沒洗,那張手帕一個月前買來,記憶中從沒沾過
。在林娜約他吃湯圓的時候,王金栓沒有忘記換一件幹淨襯
,臨出門又帶上了新買的手帕。
在一個靠窗的桌前坐下後,王金栓恰如時機地掏出手帕沾沾額頭,其時天氣並不熱,林娜捉住這個動作後,回報一個八分滿意的微笑。王金栓在這個過程中發現林娜善解人意的優點,一時高興,跑堂的端來湯圓,他伸手去接,不想碗太燙,一傾斜,白瓷碗跌在桌面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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