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住過小鎮的人都知道,小鎮居民都有好記。
我遇害時,鎮上的人很自然地先懷疑爸爸。因爲沒有證據,案子成了懸案,一直沒有解決,爸爸只能背著黑鍋度過余生。
那時候我剛剛十一歲,露西十四歲,我們住在鎮南端一幢又髒又破的小木屋裏。
我們惟一取暖的東西是一個火爐,它雖然占據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間,但對我們沒有起到多少保暖作用。
爸爸是個油漆匠,即使在經濟恐慌的時候,他仍可養家糊口。雖然如此,我們仍然是有了上頓沒下頓。
爸爸和一般人都得不錯,尤其是女人。他長得不英俊,不過,我猜他一定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他個子高高的,四肢瘦長,頭顱大得不相稱——頭頂寬寬,下巴尖尖,濃厚的棕
頭發,密密的眉毛卷曲著。我小時候,他那對從不整齊的眉毛下向外窺伺的黑
小眼睛,常常使我驚恐不已。
我不太記得。他們鑲在銀
鏡框的結婚照就放在收音機上,但我從不能把那位苗條、漂亮的女子和我認識的
聯系在一起。她必定是胖了許多,因爲我記得那枚細細的金質結婚戒指幾乎嵌進她的指頭。
被謀害的時候是三月初——是那種大地開始融化的春天。
那晚我和去看電影,我沒想到我們可以去,因爲爸爸總說他沒有錢去
費在那類事情上。
但那晚,他比平時寬容了許多,我們一開口,他就答應了。那是一部叫《勇敢的船長》的電影,以後有好長時間,我都不敢再領教史班塞·崔西的電影,不過一點兒也不在乎。
十點還差幾分的時候,我們看完電影回家。從鎮中心徒步走了一裏路——那是一個滿天星鬥的寒夜,刮著南風。和我每走幾步,便轉過身,用帶手套的雙手遮住臉,背著風走。
我們一轉進拐角,就發現街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來像是唐·金家。”說,“他一定又喝醉了回來,不過,他妻子平常不報警的。”
我腦海裏擠滿了不祥的前兆。那一閃一閃的紅燈,圍觀的人群,使我感到恐懼。
在微弱的星光下,我可以看見人群中每一個頭都轉向我們這個方向,和我開始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當我們跑近的時候,他們正把她擡出來,送上救護車,鄰居的胖太太摟住我,把我的臉擋在她寬大、柔軟的前。
我聽見一聲尖叫,是,她試圖掙
胖太太家的雙胞胎男孩兒,他們在阻止她撲向
——
正被擡走。
當天晚上九點鍾的時候,胖太太敲門,來我們家裏借糖,准備做巧克力軟糖。她發現躺在臥室門邊,當她看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尖叫得房屋都要塌下來。幾分鍾後爸爸回家時,救護車已經到了,街坊已開始議論。
爸爸有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整晚有人看見他在蓓蕾咖啡廳喝咖啡;井且在阿福撞球場進進出出的打撞球,還在艾利酒吧和胖太太的丈夫一起喝了兩杯啤酒。
但這之間,他還有許多時間可以回家下手。人們甚至談論說,那晚他讓我們弟看電影,是爲了趕走我們,免得礙事。但他們也不十分肯定。
在我們看來,只有一個人認爲不是爸爸下的手。他是新來的警察。但同意他看法的人並不多。
凶案現場,人們發現的一只手被切掉,這只手後來一直沒有找到,誰都想不透爲什麼。只有那個新警察除外。他說凶手可能是
變態,不論是誰殺死
,切除了她的手,那人一定是個“崇拜手的人”。
“你一定聽說過崇拜腳的人,”我聽見他在對警長說,“還有崇拜女人內的人。”
警長沒有聽說過,別人也沒有聽說過,大概多少年後也不會聽說。
“凶手肯定是個崇拜手的人!”新警察斷言。
雪地上沒有任何足迹;祖父做的一把木柄切肉刀不見了,他們也沒有找到。
沒有任何線索,案子逐漸平息下來,沒有人被提出指控。
不過,如果爸爸被警方審問,然後再被宣判無罪,也許結果會好些。人們當著爸爸的面不說什麼,但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一去,我和
的生活更糟了。我們倆盡量避開爸爸,但在這樣小的房子裏可不容易。夜晚我和
做功課,爸爸就發牢騒,說人們在街上給他眼
看。
“他們認爲是我幹的。”他說,“可你們知道我沒有幹,你們知道的;不是嗎?我怎麼能對你們的做那種事,我爲什麼要做?”
真奇怪,爸爸從不在乎別人,竟會因爲別人的眼而煩惱。他不會喝烈
酒,而現在他竟會悶坐一旁,自斟自飲。夜深時我們會聽見他倒在
上的聲音,雖然他不打我和
,但是他喝醉時的樣子,更讓我們受不了。
起初,和我以爲爸爸可能再婚,附近每個人都知道爸爸有點
迷迷的追朱迪小
,她是教四年級的老師,“
迷迷”是我們牧師用的詞。
在世的時候,一切正常。我們偶爾參加集會,爸爸也渴望參與不適合他的遊戲。這時候朱迪小
總會皺著眉頭,對爸爸搖搖頭,還對他微笑,好像她不在意一樣。
過世後,爸爸有幾次邀請朱迪小
參加舞會,甚至還花錢請她看電影。但這種狀況並沒有維持多久。
我猜想,也許她有點兒發怵,因爲爸爸的嫌疑一直沒有洗清。不論什麼理由,反正一年後,她嫁給了一個經營加油站的人,和爸爸的關系就結束了。
和我的生活每況愈下。
中學畢業後,到一家礦工醫院接受護士訓練,等候我畢業。很早以前,我們就決定盡可能早離開這個家。但
決不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十七歲那年中學畢業。幾星期前,我就把自己的一些東西收拾在一只破袋子裏,那是我十三歲時在垃圾堆撿的。畢業那天晚上,我將的結婚照片塞進袋子裏,沒有跟爸爸告別,徑自到汽車站,我們的校長給我安排在一所鄉下學校教書,第二年夏天,我上了大學,半工半讀,畢業後我要當個老師。
在我取得資格之前,也完成了護士培訓,不久她結了婚。三年之後,我自己也成了家,與
家相距五十裏。
我們都沒有再見到爸爸——直到他去世。
和我回去埋葬他。他已被擡到家具店後面的一個殡儀館。有幾位鎮上的居民來送葬,我們沒有停留多久。也許人們會認爲我們不尊敬爸爸,但是,爸爸也不會尊重我們。
和我住在旅館裏。就是給我一百元錢,我們也不願再睡在那房子裏。不過,下葬後的第二天,我們還是回到鎮南邊的老屋,清理爸爸的東西。
房屋比記憶中更破爛,牆上還殘留著灰的漆,院子滿目荒蕪,只有野草。
屋裏的腐臭味,幾乎令我窒息。打開窗戶,我們倆著手清理。最大的一堆送往垃圾站,另一堆可以給“救世軍”,沒有一樣東西是我們想要的。
在一個
結婚時買的櫃子頂上發現它——一個破舊的香煙罐,小型的,扁平的那種。
“不知道裏面是什麼東西?”拿起它,在耳邊搖著說,“有東西在響。”
她打開蓋子,把裏面的東西倒在手掌中。
我們倆都盯著她手中的東西瞧。
它們躺在那兒,五根指頭的骸骨,其中一根末端還有我看見過的、幾乎嵌進肉裏的金質結婚戒指。
可憐的爸爸,他總是要物盡其用,但那只戒指,他再也沒有用過。我們知道,爸爸是想把那戒指送給一個女人,而做了這件慘無人道的事。
……《希區柯克》媽媽的金戒指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漏洞”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