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京華煙雲第二十三章 牛家失勢捉襟見肘 曾府燕居適性娛情上一小節]立刻逼著丈夫丟開那個情婦。她丈夫一向俯首貼耳慣了,至此頗覺丟臉,像個逃學的頑童一樣,只好老老實實的就範。黛雲的母接受了三千塊大洋,被送回南方去,禁止再踏進北京城,否則後果嚴重。那時牛家氣焰正盛,黛雲的母
知道馬祖婆的虎威,不可與之抗衡,悄悄兒南下,被迫把女兒扔下。那時黛雲正好六歲。現在她不得不叫牛太太“
”,但是由于環境關系,不久就變成了個小叛徒。
等袁世凱成爲中華民的總統,牛太太覺得時機已至,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給丈夫弄個官職,竟然失敗。袁世凱很有用人的眼力,他用人的時候兒,他知道這個人求官的動機爲何——求錢,求名,求勢力,求女
,他總讓人人稱心如願。可是他決不願用像牛思道過去那麼名聲狼藉惡迹昭彰的人,讓自己的新政權受到汙染。所以他對爲牛思道說項的人,說先讓他休養些日子,這樣說來還算中聽。牛家遭受了這種挫折,也漸漸接受了這種新形勢,于是在民
二年,決定搬到天津去住。住在租界裏,交新的朋友,形成新關系,也擺
了舊日閑話中傷的氣氛環境。
在曾家,素雲感覺到那種氣氛——因爲這些事情只有感覺到,並不是誰分明用嘴說出的。由于素雲對仆人的態度,這種緊張的情形越發加甚。她的丫鬟金香,向來跟別的丫鬟很冷淡,從不接近,因爲素雲不鼓勵她去和別的丫鬟厮混,或是和她們密結交。一天,金香向曾太太的丫鬟鳳凰找碴兒吵架。鳳凰很高傲,話裏有一兩句顯示諷刺的味道。金香向主人告狀。素雲把這件事告到婆婆那兒去的時候兒,婆婆早已聽見自己的丫鬟說過那次口角發生的情形,因此不肯在素雲面前責罵鳳凰,素雲就把這件事做爲自己在家裏站不住腳的證明。
因此之故,素雲常常請求回天津娘家去。在曾家,有老祖母高高在上,下有幹練的曾太太,使那麼個大家庭人人各守其份,各盡職責,素雲的跋扈飛揚的本,壓製得無法施展,她頗爲不樂。素雲雖然是離開北京到天津娘家去住,可是她並不和曾家的生活一刀兩斷。不管古往今來,每個人的生活,一定會影響他周圍的別人,尤其是家族的關系。素雲離開北京,在天津的所作所爲,和不滿足的野心,就影響了經亞,就猶如木蘭的生活之影響荪亞,此種情形,容後再說。
在目前,荪亞是閑在家裏,享福度日,經亞在政府機關裏有個差事。荪亞向父說,政府目前太不安定,並且因爲到了民
時代,也許不應當像以往那樣做官,他自己也可以走另外一個行道兒,他若再多念點兒書,也未嘗不可。一個二十三歲的青年,他也正遭遇到選擇職業的問題。他沒有向父
說出口的,是他厭惡政治。
他父對民
這一代並不熱心。似乎是由于政權的轉移,滿清官場那種味道都已破壞無余。他覺得民
的官服太可笑。他在不得已之下才剪去了辮子,認爲這是老年人的老不正經,頗失老人的尊嚴。倘若他在新政府爲官,他要不要穿那種醜陋的怪褲子?穿那種怪領子的襯衫?也系上那樣的領帶?要不要像自己幾個老同僚看來那麼滑稽可笑?穿著中
的長袍而帶上外
的呢帽,看來又成什麼樣子呢?曾文璞是一個高雅之士,爲了身份
面,也戴瓜皮帽盔兒一直戴到老,這種帽子和他的中
長袍兒是正相配合的。因爲他習慣于中
長袍兒輕松灑
、飄飄然的線條,走起來顯得步態大方而悠閑從容,他想自己穿著褲子讓人看到,真是件可怕的事。因爲外
紳士穿褲子,才走得那麼快,像販夫走卒那麼沒有尊嚴,所以中
才叫他們直
鬼子。他看見些年輕的返
留學生,還有南方來的革命
人,走路拿著文明棍兒,戴著煙囪帽子,說南腔北調兒的官話。在他心裏,很看不起這種人。若是這類年輕的後輩新貴或是暴發戶兒跟他握手,他覺得握手太不雅觀,太尴尬,手摸手,太
近了。官銜也改變了,舊的聯想含義都一掃而空了。狀元、榜眼、探花、翰林、進士,早已廢棄。大臣不再叫郎中,六部中副級的大臣不再叫侍郎,一省的最高長官不再叫總督,知府也不再叫道臺或府尹。一切都改用含有民主味道沒有神秘氣息的粗俗名字。叫什麼“部長”、“次長”、“省長”、“縣長”。舊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舊日的文武百官之高貴威武也再無從得見了。過去士大夫的揖讓進退,文質彬彬,自然的莊嚴肅穆也無影無蹤了。所有紅纓帽子,
晶頂子的帽子,寬大系帶子海藍
的官袍子,方頭黑緞白底的靴子,
煙袋,高雅和諧的笑聲,用手指頭捋胡子那種斯文的姿態,引經據典風雅優美的談話,意在官外合禮中節的措詞達意,巧妙的纡曲遁詞,柔和流暢節奏美妙的京腔,一切一切都不可再見了。斯文儒雅的士大夫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沒開化不斯文的一代年輕人。
有一個回來的留學生,自稱是政府某機關的官員,來拜訪他,和他說話的時候兒,不斷野蠻的用食指指他,這等官員連官話也不會說,廣東籍的革命
說起話來更是罪不可恕。甚至,孫中山先生把“人”字都說成“銀”。據說一個回
的留學生,在江蘇省政府的會議上,在中
話裏夾雜上英文字,如but,democracy,so longas。不懂英文的人聽來難受得要死。曾文璞相信確有此種情形,因爲一次飯局上,有一個年輕人說話,在他聽來,那個人說的似乎是:“瓦拉,瓦拉,你說的並不是真喀哧夫耳克沙包;昂尼拉拉拉,他的胖頭有,申樹阿拉和你的一樣。”若只按英文部分聽來,上面說的話似乎是:“但是你,看,瓦拉——瓦拉——瓦拉——瓦拉,但是可能。在另一方面他的觀點,基本上瓦拉——瓦拉——
拉——拉——拉。”
因爲這種緣故,曾姚兩位先生見面時,必須把政治避開不談。時代的改變,使姚思安的思想得以免除約束,得到自由,曾文璞則不與時代有接觸,也不爲時代所沾染。他仍然是一位滿清官僚那一套,絲毫不曾改變,與時代是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仍舊昂然不屈,傲視一切。木蘭深信有朝一日他躺在棺材裏之前,還一定要吩咐給他穿上大清的靴帽袍套那身官服才埋葬呢。
自從他自己離開了政治生涯,誓不肯妥協,他再不勉強荪亞去從政。他心想荪亞之不願入官場,一定與木蘭有關系。其實,荪亞自己也不熱中官場生涯。他從小就看見他父部下年輕的低級員司的生活。在他的眼裏,那種生活全然沒有老百姓的人情味,不能只憑官銜兒想象做官的氣派。倘若他父
仍然做官,他一定順著抵抗力最少的方向發展,也就去做官。但是他實在是對做官沒有什麼幻想。在做官以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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