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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項鏈》第19章

崔京生作品

  清晨,薛仁義被身子底下傳來的自行車鈴聲和對話聲吵醒,借著窗簾縫滲入的光線看了看對面chuang上睡的律師,律師雖然翕目仰睡,一動不動,但他知道人已經醒了。

  “你在想什麼?”薛仁義嘎巴著嘴問,失眠使他聲音沙啞。

  “快到開庭的日子了。”律師翕著眼說。

  薛仁義一聲語重心長的歎息。

  他們進駐這家市化工廠辦的第三産業單位——金橋旅社,已經一個月了。這幢簡易樓房,依傍老牆而建,老牆下是廠職工自行車存車chu,鈴聲全天敲打著樓房薄壁;夜深人靜時,任何房間裏微小的動靜都能引起樓板顫動。這裏住宿的人大部分圖個省錢。

  “我看該供供菩薩了。”薛仁義說。

  律師聽出“供菩薩”的含義,沒回答。

  “衙門口裏可是大堂不種高粱,二堂不種黑豆。”

  “你怎麼了?”律師睜開眼,瞧了一眼薛仁義。

  “是呵,我沒想到這裏會這麼亂。”薛仁義手指梳理著枕亂的頭發,躺著說。

  “別慌,沈住氣。”

  “老戲重演,後悔莫及喲。”

  在這裏住長了,他倆結識了這裏的服務員和旅客,才知道住店討債打官司的絕非他一家。隔兩個門是一家化工産品貿易公司,老板八年前也是爲一樁鍋爐爆炸死人事件遠道來這裏打官司索賠的,依法廠家賣出不合格鍋爐造成事故應負全部責任,但法院采取了地方保護主義政策,使本來一目了然的事件拖延了八年之久還未結案,且被告屢屢勝訴。原告一方在住下來打官司的曠日裏開始小打小鬧掙些客棧錢,後來竟發展成爲注冊資金一千萬的公司。老板對薛仁義說:“這就是打官司給我們鄉帶來的好chu,我已經關閉了家鄉的加工廠,帶領原班人馬殺進城市,一心一意做化工生意。”

  老板發誓:“我要掙更多的錢,用來打這場官司,不打贏這場官司我就不回去見江東父老。”

  薛仁義叉開五指一下接一下地梳攏著頭發,他承認自己對內陸社會孤陋寡聞,這裏流行的行情使他茫然無措。有人起chuang趿拉著拖鞋去盥洗間,整個一層樓都在隨著腳步震動。

  “我勸你別輕舉妄動。”律師打破沈默。

  “我也覺得這幾個人比上幾個強。可我擔心發展,現在才剛開始。”

  “我認爲我們應該去找一找魯婷婷,你對她的判斷是不是太主觀了。”

  薛仁義噓了一聲,聽得出心中厭惡。

  “從手中掌握的材料看,”律師帶著職業的堅韌說,“郭永晟每一步驟都沒留下這女人的痕迹,說明他們從開始就有界限。即使合謀,魯婷婷也戒備在先,而郭永晟攥在這女人手裏。這是推測。如果這樣,咱們不妨去找找她,你以老朋友身份敘敘舊,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

  薛仁義聽著外面動靜,自語:“我也相信再好朋友,中間也會有隔閡。但是……”

  “從現存的賬目是看不出問題,說明他們早已料到今天。而正當咱們找到當初管理財務的人,人卻失蹤了,進一步暴露了被告的心虛,咱們假設魯婷婷是知情人,再從另一面假設她是被動受害者,或被動參與者,總之是迫不得已被郭永晟牽扯……你是不是應該丟掉個人情緒,去試一試呢?”

  “我去過,她根本不見我。”

  “去哪裏?”

  “狗場。”

  律師想了想,說:“這次咱們可以裝成買狗的,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沒用。”

  “我發覺你這人自尊心太強,去一趟又怎麼了?”

  “不去,他們是一夥的!”

  “唉——”

  兩個人不說話了,躺在各自的chuang上看著天花板。律師眼睛裏炯炯閃亮,看得出還沒消滅心中念頭,沿思路在想象。嘴chun在輕輕蠕動,像看見了什麼,突然說:“你不去我去,你在家呆著好了。”

  “你認爲能得到什麼嗎?”薛仁義猶豫起來。

  “這話我不敢說,但我想試試,所有的當事人中,咱們一直沒有接觸魯婷婷,咱們是不是給自己捅了漏洞?”

  “你是指魯婷婷與姓郭的本身就有矛盾?”

  “不不,你這就太樂觀了。咱們不過去探探虛實。”

  “lang費時間!”

  “這次我不聽你的了,這是我份內的事。”

  “好吧,明知不是伴,情急也相隨。”薛仁義說,一下蹦到地上,做了幾個僵硬的太極動作,屋子跟著搖晃。

  律師仍舊躺著,目光看著天花板,嘴chun一下下翕動。

  午前的陽光暖融融地,曬在磚牆環繞的寵物養殖基地,空氣裏浮動過一gu青草與消毒液混合的氣味。晨露未幹的石子小徑上停著輛ruse清潔車。

  一襲白大褂的魯婷婷聽著馴狗員彙報,兩人並肩朝狗房走;馴狗員把一匹母狗吞食了四匹幼狗的事件渲染成一樁擬人凶殺案。

  排幢式的狗房坐落在丘陵窪chu。編成號碼的門洞裏,警犬撞擊著鐵柵欄發出咆哮。山坡上的另一群狗房卻建造得精巧活潑,暖棚式平房,拱形的門,可見一些寵物名犬在仰著肚皮曬太陽,發現有人走近也不動彈,只用眼珠追蹤著過往的人影。魯婷婷翻閱過值班日志,走進繁殖間,已經有當班的馴狗員拿著電話在等她,告訴她場部有人找。

  “就說我不在。”魯婷婷沒接電話。

  幾名馴狗員膽怵地看著魯婷婷,不敢多言。這幾天這位女經理心情總是不佳。

  魯婷婷轉到三十九號狗房,那匹肚皮磨成又紅又亮的矮腳母狗站起來,沖她叫喚兩聲,沿著柵欄逡巡。魯婷婷看見shui泥地上殘留的幾塊剩肢和血迹,目光有些惘怅。她看著來回走動的母狗不說話,幾位馴狗員也不說話。

  母狗前爪跳動懸空站起來,耷拉著粉紅seshe頭,瞪大凸眼珠歪著頭看著魯婷婷,一副滿不在乎的神se,*頭墜成沈甸甸漏鬥狀。

  “庫房裏還有精液?”魯婷婷看著她的狗,不動聲se地問。

  “有獅子板凳的。”馴狗員回答。

  “再給它配上!”魯婷婷命令。

  “現在?”

  “立刻!”

  管理這裏的馴狗員答應一聲,跑步離開。

  “等等,先帶它去醫院檢查一下。”魯婷婷叫住跑遠的馴狗員。同時,看見錢學平伫在消毒區外,額頭上的細汗在陽光下晶瑩閃動。

  魯婷婷忙過去,看出錢學平紅腫的眼泡裏動蕩著焦灼。

  “是你剛才打電話找我?”魯婷婷問。

  “你們怎麼都這德xing,怕見人怎的?”錢學平啞著嗓子問。

  “有事?”

  “他沒來你這裏?”

  “我也找他呢,誰知死到哪兒去了,連手機都關掉!”

  “到哪兒去了呢?”錢學平自言自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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