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時分,城市化做一幅靜止的彩畫,晨霧在將熄的路燈四周織出一圈毛絨絨的暈環。
白卡迪拉克沿著大酒店前的緩坡,無聲無息地停穩,下來錢學平和魯婷婷。兩個人臉上都蒙著困意,朝酒店裏走。他們估計這個時辰郭永晟應該歸巢了,才堵到這裏。魯婷婷拖著步履,白天那
娉婷豐姿全然不存,毫無顧忌地對著門僮打出一串噴嚏。
“夜裏還是挺冷的,你穿得太少。”錢學平說。整整一天的奔波,他用幾近討好的態度圍繞著魯婷婷。
魯婷婷擤著鼻涕,臉上露出浮躁。
酒店大廳裏燈光通明,沒有聲音,值班人員用懷疑的目光盯住他們。
“你說他會在嗎?”在電梯裏,魯婷婷對著锃亮的電梯牆壁梳攏散亂的雲鬓,沙啞著問。
“應該吧,明天就要開庭了,今天怎麼也得准備准備呀,何況一天倆官司,我真搞不懂他怎麼想的,連老孫都在一個勁地來電話問,他倒好像是別人的事,撒手不見了。”
“我真希望兩個法庭合到一塊來審判他!”
“那他就徹底完了。”
“應該讓他完一次。”
他們走出電梯。魯婷婷用鑰匙捅開總統套房的門,同時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
室內亮著燈,屋裏的門都敞開著;而魯婷婷睡覺時總愛把寢室的門關上,熄滅各室的燈。
錢學平挨門探頭,證明郭永晟確實不在。
魯婷婷晃到沙發前,坐進去,又跳起來,從沙發裏拎起那只單喇叭收錄機:“哎喲——硌死我了!”
收錄機拖著硬邦邦的導線。
“這是他的線索。”錢學平從冰箱裏取出礦泉,斟到杯裏,遞給魯婷婷。
“你聞聞這上邊一什麼味,簡直垃圾堆裏扒出來的。”魯婷婷手扇著鼻子,用鞋尖撥拉開收錄機,倒進沙發。
“你別給他踢壞了,他該斷了線索了。”
“什麼線索?”
“他沒跟你說過?”
“我從不知道他有這麼個破爛兒。”
“裏邊還有錄音帶呢,可以聽。”
“算算,饒了我。”
錢學平把郭永晟的那段經曆講述了一遍。魯婷婷側臥在沙發裏,一只手捂住額頭,怔怔地望著半空中,似聽非聽的樣子。錢學平講完,她仍保持著這個不動的姿勢,就像睜著眼睡著了一樣。
“你去到上睡吧。”錢學平說。
“嗯!”魯婷婷醒過神兒,扭臉朝這裏,眼裏仍一片茫然。
“我是說你到上去睡。”
“你呢?”
“我在這裏。”錢學平拍了拍沙發。
“你猜我在想什麼?”魯婷婷移開扶住額的手,目光看向錢學平,流露著憂郁。
“還用說,定是惦記著郭總了。”
“人呵——”半天,魯婷婷歎道,“讓人想起那個童話,一個漁翁在海裏撈到了一個魚盆,結果等待著善良的是貪婪。假如郭永晟還像過去那樣一貧如洗,他就不會這樣了,那個時候他就像影子一樣跟隨我身後,甩都甩不掉。現在他卻像鬼的影子,逮都逮不著了。我不是不想叫他好,你知道我喜歡他,說愛也行,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傍著,一步步到今天,我敢說沒我就沒他的今天,可到了今天他又怎麼對待我,你也看見了,都說人心換人心,八兩對半斤,我得到的是什麼?嗯?我得到了什麼?失望!傷心!流血!想哭,又沒有了淚!想恨,下不去狠心!他是怎麼對待我的?嗯?騙!騙!騙騙騙騙!整個一個涅赫留道夫——都不如!人家還知道忤悔呢。他那顆心喂狗,狗都不吃!”
錢學平聽著,不敢嘴。
從魯婷婷的眼角,潤的淚在滾動,她扶在額頭的手在不停地顫抖。
錢學平往杯裏添了些礦泉,遞給魯婷婷。魯婷婷理也沒理,一口氣在她
口起伏,目光
森像石塊,一字一頓地吐出:“看來,我也要把這個魚盆送回到海裏去了。”
“你可別這麼想,現在他特別需要你的幫助。”
“是嗎?”魯婷婷擡起臉,目光令錢學平心中一悸。
“除了您,他還靠誰?”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手了?”魯婷婷瞟著錢學平,嗤了一聲,說:“在我這裏說這種話不覺得嫩點兒?”
錢學平面帶羞赧,以笑掩飾。
“甭笑,把老娘惹火了一個個收拾你們,信不信?”
“信信信。”錢學平忙唯諾。
魯婷婷站起身,抖落抖落粘住的裙裝,一口飲幹杯子底,頭亦不回地朝寢室走,留下話:“我睡一覺,別叫我。”
“郭總回來呢?”
“你以爲他還會回來嗎?”魯婷婷說完,關上門。
停留在魯婷婷視覺裏的錢學平,面孔難堪極了。
魯婷婷背貼在門上,心裏空虛至極;看著這間熟悉的臥,她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吱響。她站到鏡子前,鏡子裏的人同樣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看著她,她們看著。
鏡子裏的人開始動手解開腰帶,裙扣,卸去發卡;不同的是,往常幹這些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士,站在她身後,每個動作都令她心旌搖曳。鏡子裏的人成赤身躶
,然後轉向,從壁鈎上取下那件和服式絲綢睡
,披在身上,朝
走去。
開始,魯婷婷以爲是幻覺,仔細看時才確認頭那團紅乎乎的東西是一個假發套,在寢燈柔和的光線下似一大堆融化的巧克力。她嚇了一跳。接著,又發現地毯上丟的一些女人身上的東西。她環視四周,目光停在關閉的浴室門上,只在這時她才隱約注意到門裏傳出的音樂和噴
聲……她愣在原地,一種冰一樣的感覺從周身直涼到心室,跟著化做烈火燃燒著每一根神經,直烤得她陣陣顫抖。她沖上去,一把扯開浴室的門。
多噴頭式浴缸裏翻騰著花,空間播放出模擬雷雨閃電的電子音樂。浴液裏仰泡著的女人微微睜啓眼,
嗔道:“怎麼這麼半天才回來……”
魯婷婷站在浮動的霧氣後面,看不清幾步遠的對方,依稀看見有顆頭凫在面,漾開的頭發似礁石上的藻草。
“還等什麼呢?”聲音飄過缭繞的霧。
魯婷婷蹲下些身,漸漸看清這張臉,使她想起了電梯口碰見過的那個妖冶女人。從頂棚滴落的霧落在松木條站板上,滴答有聲,浸
了她的睡
,她覺得自己已經快失去控製撲上去……
對方定是察覺到異樣,豁啷一聲響,大半個亮晶晶的身子撐出
皮,問:“誰?”
“你是誰?”魯婷婷反問。
兩個女人一個在幹,一個在
裏,對峙著。
“你怎麼進來的?”三通問。
“我倒要問你呢,你給我滾出去!”
魯婷婷手一指浴室門,喝斥。
“喲——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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