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茨600從市郊的寵物養殖基地返回北海漁村的路上。
“他們已經找到老蒯了。”坐在後排,抱著意大利蝴蝶犬的魯婷婷說,“這個人我擔心他挺不住。”
“他們怎麼找到他的?”郭永晟睜開眼,坐起來。
“是薛仁義買通關系,他知道只要找到老蒯才能弄清當年公司裏財務上的事情,他的案子才能澄清。”魯婷婷撫摩著狗說。
“賬不是已經全銷了嗎?”郭永晟問。
“是呀,黃鶴一去不複返,此地空余黃鶴樓。可故人並沒死絕呀,當時從香港返回的錢是他經手的,雖說也沒虧待了他,天長日久,就畫龍畫虎難畫骨了……”
轎車沿著筆直的道路開進城裏。車裏的人暫時不說話了,都沈默著,看著窗外。
“那就送他走。”沈默中,郭永晟平靜地說。
魯婷婷聞言,一下子驚坐起來,看著翕目如同夢呓的郭永晟。郭永晟說:“學平!”
“小意思了。”錢學平把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說。
“送他遠點,別讓我知道一點消息。”
“小意思啦——”
郭永晟從眼角看看驚魂未定的魯婷婷,連人帶狗一塊摟入懷,安慰:“誰讓他知道得太多呢。你放心,老蒯是咱們老朋友了,我會送他一份豐厚的撫恤金的。”
魯婷婷看著漸漸熱鬧起來的街景,不說話。
郭永晟從車內冰箱裏取出一罐飲料,啓開飲著,對錢學平說:“把車停在報社門口,等我幾分鍾。”
“你還去找她們?”錢學平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節外生枝。可我弄不懂她們是怎麼回事,又不像警察使的苦肉計,又有點像……”
“褲裆裏抹大鼻涕——訛人!”錢學平憤然道。
車停在報社外,郭永晟下車時,魯婷婷在後邊叮囑:“別屁太沈,誤了好飯可不等你!”
郭永晟小碎步跑到辦公樓裏,找到地方,發現屋內除了王颢還坐著個香噴噴的女人,這女人先看見郭永晟,驚呼:“天!天!天!”
王颢從報紙上擡起臉,見郭永晟來時笑逐顔開,忙著撣椅子沏茶。
“別忙,我只能站一站,還有個要緊的會議等著我呢!”郭永晟說。
“喲,嫌我們這埋汰?那沒關系,咱們立馬叫車奔飯店。”阿芳見到老熟人一般,口氣變得特別大。
“人家郭總有專車,你別昏了頭。”王颢撥拉開阿芳,笑盈盈問道,“今天就簽?我去叫領導下來……”
“等一等,”郭永晟攔住王颢,露出難,說,“今天我本想就按咱說的辦,可到財務那裏一打聽,情況有了些變化,公司裏新買進一批進口牙簽呢,占用了資金,所以你看,如果你們能等的話,就容我把這批貨
理掉,資金收回再簽合同,如何?”
王颢與阿芳面面相觑。幾分鍾前,她們還沈浸在馬到成功的歡喜裏。
“這完全是意想不到的障礙。”
“聽郭總這意思,我們還得幫助推銷布了?”阿芳挪揄道。
“可以呀!”郭永晟隨口就來,“如果你們願意協助我公司加快資金回轉,我當然求之不得,還得給你們獎勵呢!”
“嗤——”阿芳鼻孔裏呼出一口氣。
“郭總不是開玩笑吧?”王颢在觀察郭永晟此番來意,盤算著,克製住自己說,“真有這批東西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搪塞?”郭永晟問。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們可以試試我的誠意,全部是蘇格蘭純毛優質産品,市面上非常搶手,價值五百多萬,履行一個報紙上的廣告合同綽綽有余了吧?”
“別是僞劣滯銷産品吧?”阿芳已經坐回座位上嗑瓜子,瓜子皮吐得滿天飛,“這一招我見多了,完了事還得打官司。”
“諒郭總也不是那種偷竊狗的騙子,對吧郭總?人家是名牌企業家!”王颢心裏已經拿定主意,放開膽量說,“咱們這回不單做生意,還要深交哩!”
“這話在理。不過,你昨天帶走的可是個貨真價實的騙子,她偷走了我的手表,是不是還請王小代以追查?”郭永晟看出對方先是驚訝,繼爾窘迫,便半開玩笑半點破地說。“不然,我可懷疑你們是合夥作案喽,你這位朋友我還不能交哩!”
“怎麼回事?”阿芳停下嘴,往這裏瞧。
王颢臉上幹笑著,說:“郭總真會開玩笑。”
“沒什麼了。”郭永晟起身告辭,說:“那咱們先說定,我等你們消息,這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王颢還沒緩過神來,木讷地點點頭。
郭永晟走出門,對王颢說:“我隨時提供你們料樣和産品證明,如果需要,還可以聘用。”
三通喂完孩子,自己也拽過枕頭倒下,她得抓緊時間眯一會兒,夜裏還得出去幹活。
躺著,又坐起來,從褥子底下摸出金表,放在手裏擺弄。上午她已經到表店裏,讓賣表的師傅鑒定過,並估了價。當她聽說這是一塊世界上出售數量極少的名貴金表,心裏樂得簡直發瘋,差點蹦起來摟著師傅上一口。這表的價值遠遠超出她心中預測的錢數,她興奮地想,可以把它賣掉,要多去幾家寄賣店,賣出個好價錢,把這筆錢送到法院裏抵充掉罰款,也許能減輕丈夫的懲罰,早日放出來。如丈夫出來,她就可以省心多了,也不用去幹這種躲著人的下賤活,兩個人又可以想辦法支撐起這個家,找個可以盡快掙錢發財的門路,丈夫是個精明過人,很能吃苦的漢子……她這麼想著,手裏攥著金表,輕輕睡去。
一種幾乎是拆門的動靜把她驚醒,她本能的反應就是警察光臨,接著她想到郭永晟,驚忙把金表塞進孩子棉下。門被拳腳交加,敲得快倒下來。
“這是誰家崽子想吃了這麼嘬呢!”
她叫著下地開門。門撞開,還沒容她看清進來的人,脖領已被揪住推倒在,劈頭就是教訓:“我說你怎麼這德
!你
生下你就三只爪?逮住人家東西就非往自己家劃拉?不偷不摸手就癢癢活不下去?非得叫人看不起才心安理得……”
孩子被吵醒,哇哇哭起來。
三通從王颢手底下掙,抱起孩子哄,見王颢的臉
心中已明白幾分,嘴上嘟囔:“又怎麼你了?”
“少跟我裝蒜,拿出來!”
“拿什麼呀出來?”
“表!”
“什麼表?”
“你是逼我下手翻嗎?”
“犯得著嗎?”三通紮到頭,賴笑著,“姑
我也不能白跟他上
呀!”
王颢輕蔑地瞥著三通,她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犯不著來這手。明話可以明說,表我拿到店裏估過價了,能賣幾萬,咱們可以五五分。”
“除了錢你還認得什麼?”
“沒錯,你說對了,我就認錢,其他都是假的。你呢,不也一個?拉廣告呢,說得好聽!”
“今天不把表交出來,我就叫你這裏(扌周)個個兒!”王颢手指著三通鼻子尖,說完就往牆角走。
三通沖上去,擋在王颢面前。在牆角,本來推放紙箱的地方用竹竿挑著一副簡易架,上面挂著幾套樣式猛
的新
時裝,與時裝相配,幾雙皮鞋打了油保養得十分精細。
架旁用紙箱搭起的梳樁臺上,一個紅
假發套罩在硬紙筒上,梳理得像一捧火焰。零散地,丟著幾瓶“潔爾
”和青黴素注射液。王颢看著三通這點家當,看著三通豁出去不怕的樣子,硬到底的決心又軟下來,悻悻地坐在
上。
“喝口消消氣吧。”三通瞧著王颢揣摸,放下孩子,到鄰居家借來一瓶開
,朝半杯喝剩的咖啡裏兌,遞過說:“這麼大的氣是買賣黃了?”
“黃了!”
“這麼說是因爲我黃了?”
“我掐死你的心思都有。”
“別太認真,我看他是借我的刀殺你。你信我的話,什麼企業家,這小子是什麼料都吃的牲口,我絕不會看錯。廣告不成就算了,好歹表還值幾吊。”
“我是在工作,傻蛋,我現在是法製宣傳報記者,在工作,懂嗎?”
“你還真拿著這份臨時工當美差了?”
王颢歎了口氣,說:“像咱們這種人找一份工作不容易,有了工作誰不想幹好,幹出成績?”
“你這才是做夢呢!”三通並排坐下,開導說,“紙永遠包不住火,不管是報社還是姓郭的,遲早都會看穿你,結局還是老樣子。”
“這我倒不擔心,我就這麼個人,不怕看穿。”
“你昨天這麼幹可跟工作不靠譜。”
“那是逼的!”
“可怎麼又黃了呢?”
“道也沒全堵死,他留下個活口。”
“怎麼說他?”
王颢講了上午郭永晟變卦的事,三通大笑一聲,說:“哈,這就對了,跟姑玩
哩格
他
還嫩!今年已經不流行牙簽呢了,他不定哪趸來的散貨呢,砸手裏了。說不定連布影都沒有,玩空手道呢!”
“他說過讓我去看貨樣。”
“他不定帶你到誰家倉庫裏去轉一圈呢。”
“可我想試試。”
“不信活人讓尿憋死?”三通朝王颢擠擠眼角,拍了拍她肩膀,說:“成,怪不得大銅盆都怵你七分!”
王颢冷笑著,喝幹杯子底。
“回頭把孩子托付給你,跟我走一趟。”
“你別再害我了,我不去。”
“不去把表交出來也行!”
三通看著王颢伸過來的手,爲難住,不回答。
“反正你挑一樣!”
三通拿眼睛揣摸著王颢。兩個人互相觑望著,三通擡起巴掌在王颢手心拍了一下。
“這就對了,准備准備,少打扮得像二鬼子似的,咱們現在是官家的人了。”
“我就愛看你這壞樣兒,”三通湊到王颢
沈著的臉跟前,餡笑說,“有
這一臉壞相,還愁幹不成天底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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