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雪駒第1章上一小節]的，暴風雪似乎把我卷向了半空。我稚氣地驚叫著，只能學著阿
那樣呼救：佛爺保佑！佛爺保佑……真的！佛爺似乎馬上就顯靈了！刹那間，烏雲翻滾的天空又變得青碧如洗，肆虐的暴風雪竟漸漸收縮著化成了一條哈達。潔白如銀，正托著我飄飄忽忽向草原降落。在一片耀眼的祥光中，我終于落進了自家的蒙古包裏。但那哈達並不因此而飄去，還在我的眼前浮動，還在我的眼前閃爍著銀白的祥光。
阿！我大叫一聲清醒了。
夢！我明明知道是個夢！但眼前卻沒有了阿，而是真真切切地呈現著一團銀
的雲。像一條哈達收卷了，還在我的眼前浮動著。阿！阿！我又大叫了兩聲。這回我終于看清了，蒙古包裏確確實實再沒有了母
，而阿爸卻意外地歸來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的手裏似捧著一條潔白的蜷縮的哈達，但我這次揉過眼看清了，這是一匹不安分的銀小馬駒。還很衰弱，卻掙紮著總想要動。啊！我這才知道，我已經整整睡了一晚上。天晴了，雪住了，暴風雪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了，只留下一個銀的夢還活生生地展現在我的眼前。飄蕩的哈達，真的化成了一匹潔白的小馬駒。
阿！我開始驚喜地呼喚母了。
但我卻突然發現父的面頰上落下的兩行淚。強悍漢子的，像鋼珠一般。我一怔，蓦地只覺得一種不祥的預感便湧向了心頭。我的眼珠子不住轉動著，開始四
搜尋著母慈祥的身影。我猛地像
弦了的箭沖向門外，發瘋似的向著茫茫的雪野發出呼喚：
阿！阿！我要阿……
白雪皚皚的大草原上，除了像馬頭琴低吟般的風兒徘徊外，再沒有任何聲息回答。只留下那稚嫩的呼叫：阿！阿！我要阿……在海海漫漫的雪原上不斷回蕩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我的嗓子開始滴血了，我猛撲到冰雪堆裏不會動了，這時我才聽到有誰輕輕走到我的身旁。我猛一擡頭，便不由得撲進她的懷抱哭叫了：
索布妲姨……
是索布妲姨。母最好的朋友，我家最近的鄰居。但在草原上最近的鄰居，蒙古包間也往往相距兩三裏。不能用城市的概念思考，牧野便是牧野。比如說，索布妲姨的丈夫是一根套馬杆，這就令現在的孩子更難理解。我現在只想說，除了阿爸阿，當時我便把索布妲姨視爲世界上最可的人了。因爲她不但像母那樣美麗善良，而且她還有個和我同歲的小女兒：珊丹！我們是交換吃著母
一起長大的，誰也熟悉對方阿的懷抱。
多虧索布妲姨來得及時……
我被抱回了蒙古包，阿爸仍在那裏抱著銀白的小馬駒一動不動，淚珠仍在面頰上淌著，但渾身卻仍舊像被昨夜的暴風雪凝固了。小珊丹也在，正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小模小樣地望著我，充滿同情，似又怕把呆滯的阿爸驚乍了。還有許多牧人，也大多不知如何是好。我回來了，還是索布妲姨的輕柔話語使這凝固的場面松動了。
她說，敖特納森回來了……
我是叫敖特納森。我輕輕喊著：阿爸！
她說，大哥！別光自己抱著，小馬駒身上還留著他阿的愛！
我又想起了夢中的哈達，但我卻又在哭叫：我要阿……
她說，快給孩子，母的愛！
阿爸的雙手終于松動了……
事後我才知道，在我酣睡之後峽谷中有一個多麼驚心動魄的夜晚。暴風雪發狂地抽打著，馬群驚恐地嘶叫著，而那灰的母馬卻怎麼也生不下來。長時間的痛苦折磨已使它精疲力竭，但它卻仍掙紮著要表現它孤芳自賞的
格。即使面對熟悉的牧馬人，它也開始表現出特有的桀骛不馴。狂躁不安，總想獨自一個遠離馬群。阿爸明白，高傲的烈馬常常選擇孤獨的死亡。選一更荒更野更人迹罕至的崖頭，一聲長嘶縱身躍下萬丈深淵。還好！母及時趕來了。以她特有的女氣質，終于喚醒了灰烈馬的母愛。它在阿的愛撫下開始掙紮著産駒了，似甯願粉身碎骨也要迎來這個小牲靈。但馬駒的難産竟連老練的牧馬人也從未見過，他們是在猛地一次血崩後才見到一個血團崩出的。氣溫還在下降，就連山崖也快凍裂了。灰母馬顯然不行了，就連血團中的小牲靈也隨時有凍成冰坨的可能。這時，在狂怒的暴風雪中奇迹發生了。那垂死的灰母馬竟站了起來，用它口中尚剩的一絲余溫不斷地舔刷著那血團團，直到一匹銀的小馬駒出現在一攤攤殷紅的血迹中。隨之便是一聲悲絕的長嘶，緊緊盯住那小牲靈一動不動了。至死未倒，目光不移。在場的牧馬人一個個被驚呆了，有的甚至當即滴下了淚。
關于母……
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母是當時落淚最多的一個。灰母馬在嚴寒中化成一座冰雕，阿當即把那抖抖瑟瑟的小馬駒摟在了
前。這好像是草原婦女特有的善良天。她們絕不會因畜群是王爺的或是他人的而聽之任之，而是把照料每個小生命當做自己的天職。更何況，稚嫩的小生命總是激發著人們的愛心。只不該阿似乎忘記天氣太冷太冷了，竟把自己的破皮袍子下覆蓋在小馬駒身上。還當即決定，即使背著、扛著或用皮袍子抱著，也要盡快把小馬駒弄回自家的蒙古包裏。它太需要溫暖和汁了，再在暴風雪肆虐的峽谷裏只會很快地凍死或餓死。我崇高的母啊！心頭惟獨沒有只穿著褴褛內
的自己。完全可以想像，在茫茫的雪野上，阿是如何負重艱難地跋涉著。一步、一步、又是一步，還有鋪天蓋地的暴風雪劈頭撲面的裹脅和席卷。終于，那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山谷外的一個草坑，現在卻被暴風雪抹平變成了冰雪的陷阱。母失足栽進去了，頓時面臨著嚴寒的沒頂之災。按說她是可以掙紮著爬出來的，但是她卻只顧舉著雙手想先把小馬駒托出去。這或許她肚裏有口熱食兒也是可能的，但那撿來骨頭熬成的牛骨湯至今也未喝一口。留給兒子和丈夫……以致等阿爸在峽谷安頓好馬群趕來後，暴風雪驟停的白皚皚雪野上只突出著一雙女人的手，上面還托著一匹裹在皮袍裏的小馬駒。
我的母就這樣消融在潔白的冰雪世界了。
只留下一個有關哈達飄落的夢。
還有一匹銀的小馬駒。
同樣失掉了，
母……
蒼天作證！
即使在這樣夢幻般的經曆下，我也絕沒想到把自己的命運和小馬駒扭結在一起。這不僅僅是因爲喪母的巨大悲哀，而已因爲我一出生就是個王爺的奴隸。
生活，讓我從小就面對著現實。
我的爺爺活著時就對我說過，我們和草原上的畜群都是屬于王爺的，只不過我們會說話罷了。這是命中注定的，雖然悲哀，卻無法改變。就連我們身上的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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