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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劍奇情錄》第4回 深院梅花

梁羽生作品

  陳玄機在繁枝密葉中偷瞧出來,但見石天铎神se奇異,好象十分頹喪,竟是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月se如銀,他在月光下迎風呆立,好半晌不言不動,宛如一尊大理石的雕像。陳玄機不禁暗暗打了一個寒戰,但覺石大鋒此際的神情,比適才惡戰之時,更爲可怕!

  過了半晌,只聽得石天铎又是一聲長歎,輕聲念道:“廿年湖海飄蓬後,冷落梅花北guo春”摸出一宗物事,迎風一展,陳玄機依稀看出,那是一個繡荷包,只聽得石天铎又繼續念道:“荷包空繡鴛鴦字,綠葉成yin對舊人!”陳玄機心頭一震,然不解詩中之意,聽來卻是隱有無限幽情。難道這位適才還是那等豪氣雄風、名震天下的大俠,卻有什麼難以言說的哀傷?

  月光下只見石天铎將荷包藏起,自言自語道:“世事滄桑,雲煙過眼,還想這些前日往事做甚?”身形一晃,傾刻之間,沒了蹤迹,也不知他是上雲家還是往回頭路?

  陳玄機從樹後走出,月亮已過中天。除了那個已斷了氣的蒙古武士外,極目四望,青無人影,靜得怕人。陳玄機又想起了雲素素來慾”則爲飲食、男女一類生活慾望。程頤要求“損人慾以複 ,這個時份,想來她早已睡了。她可知這山下曾有一場惡戰?這時陳玄機的心中,除了想去偷會雲素素,暗探上官天野之外,還充滿了好奇的心情,明知危機四伏,也想去看石天铎是否前往雲家,而他找雲舞陽又是爲了何事?

  不消半個時辰,陳玄機又到了雲家門外,聽了一聽,裏面毫無聲息,雲舞陽似乎還沒有回來。陳玄機略一疇躇,暮地把心一橫,腳尖點地,使個“一鶴冰天”之勢,飛越過那片短牆。

  庭院裏梅枝掩月,花香襲人,還是昨晚的情景,只是不見昨晚的人。陳玄機心頭怅惆,他乘著一gu傻勁而來,這時卻沒了主意,想道:難道我在這樣的深夜,直闖人家的閨閣麼?呀,素素呀素素,但願神仙能夠托夢給你,叫你知道我來。胡思亂想,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想那天上縱有神仙也未必能知悉他的心事。

  忽聽得一聲輕輕的歎息,遠遠飄來,幽怨淒涼,有如深宵鬼哭,令人不寒而栗內。”《荀子》重視爲人之道。韓非把道理解爲“萬物之所然, ,這不像是雲素素,也不像是石天铎。陳玄機急忙躲入書房,還未藏好,只見琉璃窗外人影一閩,一個人從東面的短垣飛身而入,東面短垣乃是接連內進上房的。這人顯然是在雲家裏邊出來而不是從外間偷入的了。陳玄機怔了一怔,貼著窗格,定睛看時嚇得呆了!

  只見那棵老梅樹下,立著一個長發披肩、面容蒼白的中年婦人,側著半身,凝眸對月,那神氣似是一個失寵的少婦,更似一個含恨的幽靈。再看清楚時,只見她的商容輪廓,竟是有幾分與雲素素相似,想來除掉是雲舞陽的夫人,不可能是旁人了!

  陳玄機打了一個寒戰,但覺有無數疑團,盤塞song中,百思莫解。雲舞陽的夫人在自己的家中,爲何要這樣偷偷摸摸的逾垣而入?那裏像是一家的主婦,倒像是江湖上深宵探秘的夜行人了。更奇怪的是:在雲舞陽父女的口中,她乃是一個長年臥病的婦人,連大門也懶得出的,然而她卻在這個夜深入靜的時候出來,難道只是爲了觀花賞月?而且看她逾垣而入的矯捷身手,又那有半點病容?

  倏然間但見有幾朵梅花飄落,一條人影從樹上躍下,端的似一葉飄墮,落chu無聲,連陳玄機也聽不出他是何時進來的。這人是石天铎。

  雲夫人輕輕說道:“天铎,果然是你?”石天铎道:“寶珠,你在這裏等我?”雖然盡量壓低聲音,還是掩不住那心中的激動之情。雲夫人道:“嗯,我聽到山下打鬥的聲息,能擊敗七修道人那一招七式劍法的,當今之世,除了舞陽和你,恐怕也不會有第三個人了。”陳玄機吃了一驚:這雲夫人真好耳力,遠遠的聽兵刃碰擊之聲,就分辨得出是什麼高手,聽得出誰勝誰敗,這份功夫比自己的“聽風辨器”之術,高明得不可以道裏計了。

  石天铎怆然一笑道:“多承誇贊。嗯,原來舞陽兄不在家中。”雲夫人道:“你沒有碰見他?”石天铎道:“我正是要來找他。我猜,若是他在家中,他也早該聽山是我來啦。”雲夫人道:“他午夜時份,就下山去了。什麼事情,連我也沒有告訴。我還以爲他是知道你上山,下去迎接呢。”石天铎遲疑半晌,苦笑說道:“舞陽兄既然不在,我不便在此久留,還是明日再來拜訪吧。”話是說了,但卻沒有移動腳步。

  雲夫人忽地歎了口氣,道:“既然來了,何必就走?咱們也都老啦,難道還用避嫌。你這一走,只怕這一生再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啦!”聲音微細,低了頭不敢和石天铎的眼光相觸,好像不是對他說話,而是自言自語一般。

  石天铎心情激蕩,不自禁的邁前一步,尖聲叫道:“寶珠,你——”雲夫人輕輕一“噓”,道:“小聲點兒,別驚醒了素素!”石天铎面上一紅,退回原chu,倚著梅樹道:“素素?”雲夫人道:“素素是我的女兒,今年十八歲啦。”石天铎渭然歎道:“十八年啦,呀,日子過得真快,咱們的子女也都長大啦!”雲夫人道:“你是幾時結婚的?尊夫人何以不來?”石天鈴道:“我聽到你和舞陽兄的喜訊,那時我正在蒙古,病了一場。病中多得她服侍,我本來無此念頭,但想到流亡在外,總得爲祖宗留下一點血脈,第二年也就馬馬虎虎的結了婚啦,內子不懂武功,我在逃出瓦刺之前,已將她們母子送回山西原籍了。嗯,寶珠,你不怪我?”雲夫人道:“我怎能怪你。那麼令郎也長大啦?”陳玄機無意中偷聽了他們的談話,聽是閑話家常,卻分明藏有無限隱情!

  疑團塞song,越發重了。陳玄機心中想道:“這雲夫人乃是女中豪傑,當年若不是她心中情願的話,誰能逼得她嫁雲舞陽?既已嫁了,又何以好似對石天铎若有情愫?”想起這兩位並駕齊名一時瑜亮的武林高手,其間卻有這麼一段不可告人的隱秘,不知雲舞陽可否知道他的妻子心中另有情人?但覺這裏面包含著極大的危機,陳玄機禁不住爲他們擔心,忘記了自己也是置身子極危險之地。

  只聽得石天铎說道:“我那個孩子今年也有十六歲啦,名叫石英,脾氣暴燥得很,時常給我惹事,他的小友們叫他做轟天雷。”雲夫人笑道:“我的素素倒還文靜,只是有時也會淘氣。xing情卻是出她父qin,想了就做,縱然錯了,亦不反悔。”石大鋒道:“嗯,你比我有福氣得多。丈夫英雄,女兒賢淑,這裏又布置得神仙洞府一般,名山勝景,合藉雙修,人生至此,夫複何求。我來了這一趟,也放了心了。”一擡頭,但見雲夫人笑容未斂,眼角卻已挂著晶瑩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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