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悲劇的誕生卷第九節上一小節]靜,想藉著藝術和知識的助力而獲得解放,要不然就借力于陶醉的快感、迷惘與瘋狂來逃避。
所有藝術與知識中的漫主義均反映了後者(指受苦者——譯注)的渴望和祈求,在他們的眼中,叔本華與瓦格納都是屬于最著名的
漫主義者,而當時我卻誤解了他們兩人(不過他倆並不因被誤解而有所不利)。充滿豐沛之生命力的酒神和人類不只承認了那些可怕與令人起疑的奇觀,甚至在面對恐怖的作爲時亦能不以爲意,更不消說毀滅、混亂以及否定等種種的奢侈了。在他們看來,凡是邪惡、無意識和醜陋的事物仿佛都領有執照,因而使得泛濫而充沛的生殖結實力量將每一個沙漠化爲最繁茂的果園。
反之,最大的受苦者,亦即生命力最弱的人,他們最迫切的需要便是溫和、平靜與切的言行和思想。如果真有一種神,尤其是庇佑軟弱有病者的“救主”,那必定是他們所最最期望歡迎的;同樣的,他們也會需要可解釋抽象之生存概念的邏輯學,因爲邏輯能夠平複人的痛苦,並給與信心;簡言之,他所需要的是若幹能排拒恐懼,並可在樂觀的境域內尋到溫暖、狹小而禁固的空間。
于是我開始逐漸了解到和酒神的悲觀主義者相反的伊壁鸠魯派學者——同樣有“基督徒”的作風——只不過是歐洲人的一種典型,同時也是個漫主義者;我的目光也因探索那最困難而隱晦的追溯推論而愈形敏銳,而此種推論過程最容易産生錯誤——也就是由作品推論出作者,由行爲推論出表現行爲的人,從某種理想推出需要理想的人,以及從各種思想價值的模式推出迫切需要它的人。
就一切的美學價值而言,我現在已會運用這基本上的區別;每逢任何狀況,我便問:“饑餓或者過飽會引發創造力嗎?”剛開始之際,另一種辨別法也很值得一試(它的效果較爲顯著),亦即視其創作的動機是想求作品的紮實呢、不朽呢、爲創作而創作呢,或者是求毀滅、改變、更新、與冀盼將來——適合衆人的心理。不過,經過更仔細的審察之後,卻發現這兩種慾望本身都很暧昧不明,而只能靠前面所提較正確的概念來予以解釋說明。
對于毀滅,改變或從衆的慾望可能是泛濫力量的表達方式,但也可能是由于秉賦不佳、窮困與不幸而産生的恨意,它們勢必會造成毀滅,原因是其所忍受的一切已然令其激動而憤怒不已。爲要了解這種情緒,我們只需密切注意那些無政府主義者就可以了。
期求不朽的慾望同樣需要雙重的解釋,一方面可能起因于感激和愛(源始于此的藝術可能是狂熱的崇神派,譬如魯本斯①的作品又可能是非凡的嘲諷派,比如海飛茲(hafiz);也可能是歌德的明朗溫和派,將荷馬式的光明和榮耀撒遍每一事物)。然而,它也或許是出自一種凶暴的意願,那飽受痛苦折磨的人亟慾將他最屬個人、最狹窄的特質和所受的痛苦,毫不保留地記下來,作爲強製的律法,以約束他人;他爲了要向一切報複,乃將自己的痛苦痕迹銘刻在他人身上。
後者乃漫的悲觀主義者最極端的形式,不論它是以叔本華的意志哲學爲代表,或是以瓦格納的音樂爲典範,都可以稱得上是我們文化之命運中最後的一件大事。(或許另有一種迥然不同的悲觀主義,也就是古典的悲觀主義——我有此種揮之不去的預感;不過,“古典”這個字眼卻有些刺耳,它聽來太陳腐、籠統而含混。我幹脆稱之爲未來的悲觀主義罷,因爲它即將來臨!我眼看它一步一步地接近!——噢,酒神的悲觀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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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魯本斯(rubens,1577—1640),法蘭德斯畫家。
多麼長久呢!說得保守些,直到一九○○年罷——這也算是我們的特異三七一、我們是難以理解的人
我們是否常常抱怨被人誤解,受到錯誤的評斷,遭人厭惡或毀謗中傷呢?那卻正是我們的命運——唉,業已忍受了之,若是我們不能忍受這煎熬,又怎麼能贏得
對自己的看重呢。
一般人往往將我們和其他人混爲一談,原因是由于我們不停地成長、不斷地改變,每到春季依然蛻去舊日的外殼,永遠都是那麼年輕、高大而強壯,我們正如未來之人,將根部更有力地伸向深——深入邪惡,同時也更加
切地擁抱天堂,以寬廣的枝葉吸收天堂之光。
我們象樹一樣地生長——這概念也和一切的人生同樣令人費解——不只在一,而是無
不在;不只朝一個方向發展,而是裏裏外外、四面八方皆至。同時,我們那有力的幼苗也正向上茁壯,擴展成枝條、葉片和根須;我們真的已無法依舊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地作任何事,也不能毫無牽挂地成爲任何人……這也是我們的命運;縱然身
不幸,依舊向上發展——我們愈來愈接近光明!——我們引此爲榮,並且不願將此崇高的地位和命運與人分享……三七二、爲何我們不是理想主義者
以前的哲學家們都畏懼人的感官——或許我們健忘地已將這種畏懼抛諸腦後了?如今,所有的人皆是感官主義者,而我們正是當今和未來的哲學思想代表呢——這並非僅根據理論,而是經過實際的證明所導引出來的結果。反之,以前的哲學家認爲,感官會誘使他們走出屬于自己“理想”的冷靜領域,而步入危險的南方島嶼上,故而害怕他們的哲學家德行會像見了陽光的雪一般地融化了。
“耳朵裏的封蠟”幾乎可謂當時哲學的寫照,生命是樂章,而真正的哲學家卻不再聆聽,他棄絕了生命的樂章——古老的哲學迷信總認爲所有的音樂全是女妖賽倫茜林絲的歌聲。
此刻,我們應該以相反的態度來判斷(說不定這也是錯誤的),那披著冷靜蒼白外的“理想”其實乃是比感官更加曆害的誘惑,他們一向以哲學家的“血液”爲生,而將自己的感覺、甚至心靈(如果你相信)消耗殆盡。因此,那些前代的哲學家卻是沒有心肝的,以哲學的立場作研究思考皆是一種吸血行爲。即使是斯賓諾莎,你們看他,難道不曾感到有一種深刻、難以理解而不安定的印象嗎?諸君不見在此地上演的戲劇不是愈來愈蒼白嗎?——精神淨化之舉總是太過理想地展現于世人面前。難道你們沒有想象到某些長期隱在背後的吸血鬼,起初找某個感官下手,事畢則一走了之,留下的只是一堆白骨?
實際上,我所指的乃是哲學的範疇、公式和措辭而已(如果我說斯賓諾莎到頭來只剩下白骨一堆,各位會原諒我嗎?而當他被吸得一滴血都不剩之後,還談什麼愛,什麼神?……)。總而言之,所有哲學上的理想主義多少都有點像疾病,就和柏拉圖的情況相仿,沒有細心的豐盈和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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