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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的誕生卷》自我批判嘗試

尼采作品

  

1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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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成問題的書①究竟緣何而寫:這無疑是一個頭等的、饒有趣味的問題,並且還是一個深刻的個人問題——證據是它寫于激動人心的1870——1871年普法戰爭時期,但它又是不顧這個時期而寫出的。正當沃爾特(worth)戰役的炮聲震撼歐洲之際,這本書的作者,一個沈思者和謎語愛好者,卻安坐在阿爾卑斯山的一隅,潛心思索和猜謎,結果既黯然神傷,又心曠神怡,記下了他關于希臘人的思緒——這本奇特而艱難的書的核心,現在這篇序(或後記)便是爲之而寫的。幾個星期後,他身在麥茨(metz)城下,仍然放不開他對希臘藝術的所謂“樂天”的疑問;直到最後,在最緊張的那一個月,凡爾賽和談正在進行之際他也和自己達成了和解,漸漸從一種由戰場帶回的疾病中痊愈,相信自己可以動手寫《悲劇從音樂精神中的誕生》一書了。——從音樂中?音樂與悲劇?希臘人與悲劇音樂?希臘人與悲觀主義藝術作品?人類迄今爲止最健全、最優美、最令人羨慕、最富于人生魅力的種族,這些希臘人——怎麼?偏偏他們必須有悲劇?而且——必須有藝術?希臘藝術究竟何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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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悲劇的誕生》。本文是尼采于1886年爲《悲劇的誕生》寫的序。

  令人深思的是,關于生存價值的重大疑問在這裏竟被置于何種地位。悲觀主義一定是衰退、墮落、失敗的標志,疲憊而羸弱的本能的標志嗎?——在印度人那裏,顯然還在我們“現代”人和歐洲人這裏,它確實是的。可是一種強者的悲觀主義?一種出于幸福,出于過度的健康,出于生存的充實,而對于生存中艱難、恐怖、邪惡、可疑事物的理智的偏愛?也許竟有一種因過于充實而生的痛苦?一種目光炯炯但求一試的勇敢,渴求可怕事物猶如渴求敵手,渴求象樣的敵手,以便考驗一下自己的力量,領教一下什麼叫“害怕”?在希臘最美好、最強大、最勇敢的時代,悲劇神話意味著什麼?偉大的酒神現象意味著什麼?悲劇是從中誕生的嗎?另一方面,悲劇毀滅于道德的蘇格拉底主義、辯證法、理論家的自滿和樂觀嗎?——怎麼,這蘇格拉底主義不會是衰退、疲憊、疾病以及本能錯亂解ti的征象嗎?後期希臘精神的“希臘的樂天”不會只是一種回光返照嗎?反悲觀主義的伊壁鸠魯意志不會只是一種受苦人的謹慎嗎?甚至科學,我們的科學——是的,全部科學,作爲生命的象征來看,究竟意味著什麼呢?全部科學向何chu去,更糟的是,從何而來?怎麼,科學精神也許只是對悲觀主義的一種懼怕和逃避?對真理的一種巧妙的防衛?用道德術語說,是類似于怯懦和虛僞的東西?用非道德術語說,是一種機靈?哦,蘇格拉底,蘇格拉底,莫非這便是你的秘密?哦,神秘的冷嘲者,莫非這便是你的——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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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我要抓住的是某種可怕而危險的東西,是一個帶角的問題,倒未必是一頭公牛,但無論如何是一個新問題。今天我不妨說,它就是科學本身的問題——科學第一次被視爲成問題的、可疑的東西了。然而,這本血氣方剛、大膽懷疑的書,其任務原不適合于一個青年人,又是一本多麼不可思議的書!它出自純粹早期的極不成熟的個人ti驗,這些ti驗全都艱難地想要得到表達;它立足在藝術的基礎上——因爲科學問題不可能在科學的基礎上被認識。也許是一本爲那些兼有分析和反省能力的藝術家寫的書(即爲藝術家的一種例外類型,人們必須尋找、但未嘗樂意尋找這種類型……),充滿心理學的新見和藝術家的奧秘,有一種藝術家的形而上學爲其背景,一部充滿青年人的勇氣和青年人的憂傷的青年之作,即使在似乎折服于一個權威並表現出真誠敬意的地方,也仍然毫不盲從,傲然獨立。簡言之,盡管它的問題是古老的,盡管它患有青年人的種種毛病,尤其是“過于冗長”,“咄咄逼人”,但它仍是一本首創之作,哪怕是從這個詞的種種貶義上說。另一方面,從它産生的效果來看(特別是在偉大藝術家理查德·瓦格納身上,這本書就是爲他而寫的),又是一本得到了證明的書,我的意思是說,它是一本至少使“當時最優秀的人物”滿意的書。因此之故,它即已應該得到重視和靜默;但盡管如此,我也完全不想隱瞞,現在我覺得它多麼不順眼,事隔十六年後,它現在在我眼中是多麼陌生,——而這雙眼睛對于這本大膽的書首次著手的任務是仍然不陌生的,這任務就是:用藝術家的眼光考察科學,又用人生的眼光考察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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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一遍,現在我覺得,它是一本不可思議的書,——我是說,它寫得很糟,笨拙,艱苦,耽于想象,印象紛亂,好動感情,有些地方甜蜜得有女兒氣,節奏不統一,無意于邏輯的清晰xing,過于自信而輕視證明,甚至不相信證明的正當xing,宛如寫給知已看的書,宛如奏給受過音樂洗禮、一開始就被共同而又珍貴的藝術ti驗聯結起來的人們聽的“音樂”,宛如爲藝術上血緣相近的人准備的識別標記,——一本傲慢而狂熱的書,從第一頁起就與“有教養”的芸芸衆生(prob fanum vulgus)無緣,更甚于與“民衆”無緣,但如同它的效果業已證明並且仍在證明的那樣,它又必定善于尋求它的共鳴者,引他們走上新的幽徑和舞場。無論如何,在這裏說話的——人們的好奇以及反感都供認了這一點——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是一位“尚不認識的神”的信徒,他暫時藏身在學者帽之下,在德guo人的笨重和辯證的乏味之下,甚至在瓦格納之徒的惡劣舉止之下;在這裏傾訴的——人們疑懼地自言自語道——是一顆神秘的、近乎酒神女祭司的靈魂一類的東西,它異常艱難,不由自主,幾乎決定不了它要表達自己還是隱匿自己,仿佛在用別人的she頭呐呐而言。這“新的靈魂”本應當歌唱,而不是說話!我沒有勇氣象詩人那樣,唱出我當時想說的東西,這是多麼遺憾:我本來也許能夠這樣做的!或者,至少象語言學家那樣:——然而,在這個領域中,對于語言學家來說,差不多一切事物仍然有待于揭示和發掘!特別是這個問題:這裏提出一個問題,——而只要我們沒有回答“什麼是酒神精神”這個問題,希臘人就始終全然是未被理解和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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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什麼是酒神精神?——這本書提出了一個答

  案,——在書中說話的是一個“知者”,是這位神靈的知已和信徒。也許我現在會更加審慎、更加謙虛地談論象希臘悲劇的起源這樣一個困難的心理學問題。根本問題是希臘人對待痛苦的態度,他們的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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