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重返普羅旺斯第十章上一小節]大自然打交道,而不是與某個脾氣暴躁、反複無常的老板打交道的原因罷。雖然這個大自然——時不時地來點風暴、森林大火,或者莊稼疾病一一像個雇主一樣,既不可靠,也不寬容。但至少它沒有人的惡毒、辦公室裏的勾心鬥角,也沒有什麼不良的嗜好。遇到壞年頭,大家共同分擔大自然的失望與詛咒,同舟共濟,冷暖自知,因爲除了期盼來年有個好收成外,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做的。與大自然共事(或者說爭鬥)使人學會達觀淡泊,寵辱不驚,甚至在滿心埋怨時,也不忘樂上一樂。和農民們一起生活過的人都會知道,他們在談論不幸時的樂趣,既使是他們自己的不幸。他們就像面對痛苦竊笑的保險代理商一樣環。
根據固定的、可預測的時節規律來生活,也會有一些讓人放心的東西,比如,知道春天和初夏是繁忙。喧鬧的季節,冬天則帶來緩慢且寂靜的時光。這樣的生活方式,很可能會將那些極不耐心而且雄心勃勃的公司經理們早早地趕進墳墓。然而,對于這裏的老人們來說,卻全然不同。我有個朋友,也同我一樣,從浩瀚如海的廣告業務中逃離出來。幾年前,他搬到了呂貝隆,以釀酒爲生。他現在開著突突亂跳的拖拉機去上班,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有著閃閃發光的小轎車,並且配有專職司機。現在,他面臨的問題不再是那些暴躁、挑剔的顧客,而是天氣的好壞和在收獲季節到遊逛偷摘葡萄的流民。他已經學會了在沒有被法
人稱爲“浩浩蕩蕩的秘書和私人助手的長龍裝飾陣”的情況下工作,並且已經很難記得起上一次打領帶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工作的時間很長,比他在巴黎的時候幹的時間要長得多,掙的錢也沒有那時多,但他感覺非常好,吃得香,睡得著,對自己的工作感到由衷的自豪。他在本質上同那些含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的老人們一樣,都是一個知足常樂的人。
也許,有那麼一天,他也會加入到曾經被他叫作“在咖啡館裏混日子的活古董”的人群中去。然而,重要的是,他的生活開始洋溢著旺盛的生命力,維持著萬劫不衰的活力,而這是成熟的老年所必備的一個要素。研究科學的人(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那裏坐著的)告訴我們,人只有運用起來才能強健。當閑置不用的時候,肌肉就會萎縮,這個或那個系統的器官就會比經常進行鍛煉的人衰竭得早。在城市裏,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
育館。而在更爲原始、更爲樸素的農村生活中,爲了生存所必須的農村
,則是田間勞作。彎下腰去修剪修剪枝條,伸直身子去堆好一袋袋的化肥,砍砍柴,清理清理溝渠,堆一堆木料,所有這些僅僅是沒有趣味、枯燥乏味的雜活,但卻是極好的鍛煉。你要是幹上一天這樣的活計,身上准會累得要死,肌肉全部僵硬,還會生出一排又一排的
瘡。再幹上一個月,情況卻開始發生變化,你會覺得身輕
健,跨步慾飛,腰帶也明顯地松了。這樣幹上一輩子,奇迹就會出現了,這是生命的奇迹。
即使是在毫無生機的冬季,冬眠的快樂也時常被打獵一類的練所打斷。可惜的是,現在呂貝隆打獵的人不多了,即使偶爾有,也只是散兵遊勇,常常是一個人帶著槍走上一圈。但這是怎麼樣的走啊——山坡又陡峭又堅硬,是對雙
的耐力的挑戰;清冷的空氣像洪
一樣湧進肺裏,心髒要承受巨大的壓力。這群武裝起來的樂觀分子也不分年齡大小,有一次,我曾在森林裏碰到過一位獵人,他的生辰好像比火葯的發明還要早呢。在大城市裏,你可能會提出幫助他們過馬路。而在呂貝隆,他們會帶著你穿越田野,與你邊走邊談,而你爲了跟上他們的步伐卻已經氣喘籲籲了。
在我的記憶中騎自行車的人,一向是只有十幾歲的孩子。而現在騎士們的年齡似乎大大提高了。他們的裝備並不比年輕人遜,渾身五彩斑斓,身上不是塗滿祖母綠就是塗滿孔雀紫。他們從路邊飛馳而過,就像一大群巨大的昆蟲低飛掠過。也許要到他們在咖啡館前停下來歇歇氣、喝杯啤酒的時候,你才注意到他們灰白的頭發,青筋暴露的雙手。好幾年前他們就已經該領退休金了。還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勁頭呢?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應該是疾病纏身、步履瞞盼著去醫院,而不是在午飯前還要嘈嘈嘈嘈地騎上一百公裏地?他們吃了什麼靈丹妙葯?
除了好的食品和一兩杯葡萄酒之外還能有什麼呢?古希臘著名醫生希波克拉底曾寫過一篇郁悶的葯方:“死神就在你的胃腸裏;消化不良是所有罪惡的源泉。”假如他說的有道理,我想,普羅旺斯人的胃腸是他們長壽的必要裝備。由此推斷,這副好胃腸是同它每天都必須對付的那些東西息息相關。
普羅旺斯人的胃腸爲什麼具有如此健康的功效呢?有好幾種頗有道理並且也頗能調人味口的理論。經常食用橄攬油就是其一,或者經常吃大蒜,輔之以紅葡萄酒——每天一到五杯,或者其他任何東西,這全看你相信哪種科學理論。(每天五杯好像更是一個圓滿的數字。)但是我還得看看有學問的營養學家們有關的統計理論。他們說,法西南部的居民中患心髒病的比率比其他地方的要低,而這個比率早已經比除日本外的任何其他發達
家低了。
然而,這些普羅旺斯西南部幸運的居民以什麼爲生呢?低鈉的粥?長壽豆腐?栗子肉片,偶爾地再加上杯無酒精、無糖、閃閃發光的葡萄酒替代品?全都不是。他們的飲食中一個重要部分是脂肪,尤其是鵝和鴨的脂肪——聽到這些,傳統的飲食思想和人們普遍接受的烹調方法只能黯然神傷——普羅旺斯人離不開脂肪,土豆要用脂肪來烤,什錦砂鍋中的豆子要用脂肪來炯,蜜餞要用脂肪來保存。肥鵝肝更是只有天上才有的美味佳肴了。(肥鵝肝實際上是羅馬人發明的。由于法人一遇到什麼好吃的東西,馬上就要起個法
名字納爲
粹,並且由于他們傳統的謙虛品
,自然而然地就相信那自古以來就是他們的
寶了。)這個肥膩膩、肉叽叽的東西怎麼可能是健康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呢?然而如果有一天,根據營養學合理搭配的菜單上只剩下了豆腐、豆子之類枯燥無味的食物,而刪去了肥鵝肝,我們的生活還有沒有趣味?脂肪真的對人
沒有益
嗎?
這可能首先要看一看脂肪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了,雖然食物警察們並沒有那麼好的心情爲你區分這些。多年來,他們一直諄諄告誡我們,提防脂肪的危害,不論哪一種脂肪統統是有害的。在加利福尼亞,你完全可以驚羨于那些渾身上下除了皮、骨頭、肌肉和僅僅維系健康的矽酮之外什麼都沒有的人。我也聽說過,那裏的營養學權威曾經認真地考慮過要宣布脂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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