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重返普羅旺斯第十三章上一小節],緊挨著放的是能夠在普羅旺斯生存的其它品種的樹。另一側是灌木修剪總部,裏面擺滿了修剪得形狀各異的黃楊樹,有滾球形,金字塔形,還有粗壯的長頸鳥形。我看到一棵非同尋常、修剪得像盤旋的蛇一樣的樹,其高度足有五英尺。根據我非專業的推算,其樹齡起碼有六十歲。經驗告訴我:黃楊樹每年生長的高度不超過一英寸。當然,我並沒有摩塞爾·阿沛那樣的園藝技術。
摩塞爾·阿沛總是在那裏,他和藹可,知識淵博,總是穿梭于他的植物和他的客戶之中,指揮著一切,還時常借幫你裝車之機給你上一堂五分鍾的修剪技術課。他的眼角顯而易見地閃爍著光輝,不過如果根據他的生意規模來評價,他的眼角應閃爍著更多的光輝。他是一個成功者,並且當之無愧。如果你想讓一個不起眼的矮樹變成一個綠
傑作的話,我想這兒就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那規模宏大的園藝,汪洋肆意,氣霧磅礴,其壯觀無以言表。對那種發奮努力、那種樂觀精神、那種投資規模和苗圃工人的技巧以及最後的效果,我不能不欽佩之至,那真的可以說是壯麗輝煌。假如你見到過一座花園,你肯定會發誓說它們是十九世紀而決不是幾年以前建造的。不過,我是否確實想要那樣一個花園,它需要不斷地用一張張面值五百法郎的鈔票作護根物來養護?回答是否定的。如果那樣,我需用一份全日製工作和無休無止的責任感來控製大自然。而且我知道大自然會勝利的,因爲它比我更有耐力,況且從來不會爲一頓午飯而停頓下來。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認爲凡爾賽式的園藝不適合我。我喜歡那些不很宏偉比較容易管理的花園風格。所以,不久前我便作了決定,現在我已經幸運地找到能幫助我的合適人選了。
這就是讓一盧克·丹尼爾。他擅長于侍弄花園,不需要著更多的東西,其他園藝家或景物藝術家們的描述已足以讓你暈倒:形成狹長景觀的樹和房子、涼亭似的樹冠、覆蓋著落葉的人行道、編織起來的酸橙樹。而吉思對胡蘿蔔卻津津樂道。
我是從一位朋友那裏第一次聽說他的。一年冬天,他們兩人外出散步,當走近一棵似乎很普通的橡樹前,吉思突然停住了。這棵樹和成百上千的橡樹沒有什麼不同,飽經風霜,樹形矮小,緊緊貼伏于地面。可是他卻發現在這棵樹下的土地,有一小塊略呈圓形的地方看上去像被火燒過似的。他四肢撐地聞了聞,然後扒開表層上又聞了聞,接著便用手輕輕地挖起來,最後,他手裏拿著一塊松露站起身來。
聽完這個故事,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在我的想象中,他一定是一個神秘的怪物,一半是人,一半是獵狗——一個伯納德的松露狗的化身人,短多毛,肯定還長著一個
乎乎的大鼻子。我們終于見面了。實際上他相當英俊,滿頭黑發,褐
的眼睛炯炯有神,長著一口能讓好萊塢的牙醫臉上增輝的好牙齒。毫無疑問,他不是狗,而是人。而且,當我進一步了解他時,我發現吉恩身上有些東西使得他區別于其他人,其他人是爲生計而與大自然合作,而吉思,他和土地有著一種特別不可思議的
密關系。比如,他在成百上千的人曾走過卻熟視無睹的地方,會發現一些其他人從未發現的東西。
有一天我們來到他的辦公室——一個園藝師的辦公室,角落裏放著一雙靴子,一袋袋種子放在文件抽屜裏,鐵爐子裏焚燒的按樹枝散發出一種清純獨特的味道——他問我是否願意去看一看他稱之爲“鐵器”的東西。它們是曆史遺留下來的片屑,都是吉恩在他家周圍的田野裏發現的。他把這一區域叫做古代垃圾堆,在人類六千年漫長的社會化進程中,不斷聚集。不斷分散所遺棄的殘渣碎片。
他拿出一組精選小斧子頭,和旅行火柴差不多大小,它們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迪朗斯河上采集的石頭,經過造型、磨快、抛光直到油滑光亮。它們看上去像是人類童年時期使用的石斧,小巧玲現,顯然不是用作武器的。實際上,它們是新石器時代的人——農業技術的發明者——製造的工具,和我們現在的機械刷刀的用途差不多,是用來刮削動物的絨毛或植物的細枝的。同今天的園藝比起來,石器時代的園藝肯定要相對安靜得多。
吉恩又在桌子上—一攤放了好多他的“考古發現”,不同的文明從我們眼前依次掠過。有羅馬錢幣,雖然經過幾個世紀的洗禮,其邊緣已略磨損,但依稀還能辨認出上面的圖像。有一枚古錢幣更加模糊不清,只有通過上面那些稍稍清晰一點的字母“奧古斯塔斯·凱撒”方可確認。一枚古幣一面的圖像是一個坐在酒罐旁的女人,一個用花崗岩雕刻出來的手指,和真手指差不多大小,顯然是哪一等塑像的一段殘肢。一塊深藍鑲嵌完美的立方
。幾十塊赤陶碎片,上面殘迹斑斑,有的镌刻著羅馬製造者的名字,有的只是留下了羅馬人那寬寬的大拇指紋。
“你如何理解這個?”吉恩大笑著將一個扁扁的幾乎成方形的瓷器從桌子另一端推過來。它比我的手掌還要小些,但仍能毫發畢現地看到上面的一對躶男女,非常完整。這也許是出于某種特殊的聲譽而製做的吧。著實癡迷地欣賞了一會兒
感雜技表演,這是一句羅馬的葷話。難道這是在某種情況下生産出來的陶瓷盤子的一部分?還是按那個時代所特有的風格製造出來的比較講究的日常裝飾品?還是當有鄰居前來用餐時,任何一個羅馬中産階級家庭都可以隨意擺放在桌子上的餐具?
我手裏拿著這件陶瓷,心裏狐疑不安,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漸漸生長起來。此時,窗外正是那個行進的現代世界:電線杆,停放著的小汽車,柏油碎石路。那些人就在我們現在坐著的這個地方生活了幾千年,留下這些文物,讓我們能夠放進博物館裏:無論是藝術品還是普通物品,總是魅力無窮,有時甚至是美妙絕倫的。二十世紀所遺留下來的東西——黑糊糊的塑料和廢鐵堆以及各種各樣的核紀念品——是否也能曆經歲月的洗禮並保持同樣的趣味?這的確讓我難以想象。
我問吉思他何以能在別人所忽視的地方找到一些出神人化的東西。“用園丁的眼睛。”他說。園丁的眼睛要透過土壤看到背後的本質。我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但是他卻執意說就是這麼回事。對他來說,業余考古只不過是一種嗜好。
吉思的工作就是和蔬菜打交道。無數個星期六的上午,他到阿普特市場他的攤位上出售他的産品。全部使用生物方式——就是說,絲毫沒有使用過任何化學物品:沒用過農葯,沒用過除草劑及有刺激作用的助長劑,沒有牽著大自然的鼻子走的愚蠢行爲。我告訴吉思,我曾在加利福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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