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茴香酒店第十四章上一小節]如果有人要辦一個啞巴晚宴,那麼他的兩個朋友鐵定是完美嘉賓。”
賽蒙把他和克勞區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妮珂搖搖她的頭。“真複雜。在法,事情簡單得多。你只要給記者錢就行了。”她聳聳肩,“就這樣。”
“如果他們食髓知味,要更多錢怎麼辦?”賽蒙打了個哈欠,伸了懶腰。“我想,在我跟廣告公司交涉好之前,他應該會保持緘默。之後,就無所謂了。更重要的是,村民似乎頗爲開懷。”
他們又坐了半個小時,妮珂述說著她所聽到的。如她所預期,此地民衆視飯店爲娛樂的根源,可能帶來繁榮。他們的房地産都會因而增值,造就更多的工作機會,也許這樣一來,他們的小孩就不必離鄉背井,出外討生活——對他們而言,觀光業是相當具有吸引力的。明信片上如詩如畫的田園生活與晴朗日照,與現實生活中令人沮喪的欠收、腰酸背痛與銀行貸款,相距何其遠。他們自然歡迎穿幹淨服養家糊口的機會。
他們帶著心滿意足的心情,吹熄燭火,將一地的殘骸混亂鎖在門後。這是一個不錯的派對,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了。
賽蒙挑了一個頗爲巧妙的時機打電話給喬登,這時他應該已經兩杯琴酒下肚,爲了自己在未來幾天必須逗嶽父嶽母開心,不由得惆怅起來。
“喂?”是喬登的老婆,電話那頭還有一只狗狂吠著。
“波西,閉嘴,喂?”
“露意絲,希望沒打擾到你。我是蕭賽蒙。”
“賽蒙,你好嗎?聖誕快樂!波西,去找你的拖鞋,天啊,賽蒙,抱歉!”
“祝你聖誕快樂。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簡短地跟尼果通個電話?”
賽蒙聽見波西被訓斥的聲音,還傳來實木地板上的腳步聲。
“賽蒙?”
“尼果,抱歉打擾你,但是我有重要的事。你可以在二十七日的時候到倫敦開個會嗎?我真不願意這樣要求你,但是……”
“愛的……”喬登的聲音降低得幾乎聽不見,“……偷偷告訴你,我再樂意不過了。不過,是什麼事情呢?”
“好消息,不如你在當天早晨到盧蘭門接我,我們再談?車子的情況怎麼了?”
“老家夥,像鳥一樣輕盈,像鳥一樣輕盈。”
“那麼,二十七日見了。哦,祝你聖誕節快樂!”
喬登似乎不領情似的,“除非我有葡萄酒喝,要不然是快樂不起來的。”
“他們說,氰化物有妙用。好好玩吧!”
賽蒙放下話筒,搖搖頭。每到聖誕節,就讓他想起蕭伯納對于婚姻的注解。婚姻究竟是什麼呢?樂天派的亢奮,勝于經驗。他所認識的每個人,都是以盡責任的心情過聖誕節的,在他的雙還在世時,他就是如此。恣意爆鬧與酒精,終究會引爆脾氣與爭執,緊接著的是無盡的悔恨,再來就是新年了,然後再重來一遍。難怪一月是個邪惡的月份。
但他必須承認,在法度過的短暫聖誕假期,是他非常喜歡的。他們在有庇蔭的露臺上享用午餐,全身裹著圍巾與厚厚的毛
,在粗曠的鄉間漫步幾個小時,然後早早上
,新鮮的空氣與濃烈的紅酒,是最刺激的東西。隔天,他們在警察局研究整個計劃,直到該赴機場搭機返回希斯洛才離開。當他與恩尼斯駕車駛離村莊。進入山谷,賽蒙才想到,這是許久以來,他第一次這般期待新年的到來。
倫敦仿佛死城,每個人守在電視前,麻木地度過聖誕節的次日。盧蘭門的公寓,一夕之間變得陌生,他徹夜輾轉難眠,思念著妮珂,無法專心想明天開會要講的話,真希望會議已經結束,而他已經回到山丘上那個溫暖的小屋。季格樂勢必震驚。
他很早便醒了,查看一下空空如也的冰箱,出去找早餐吃。史隆街一片甯靜,籠罩在灰蒙蒙的氣氛中,有些迫不及待的商店已經挂起大減價的廣告。當他走過亞曼尼精品店, 他不禁納悶, 卡洛琳是在哪裏度過她的聖誕節。也許她在聖摩裏茲(st.moritz)吧,她可以一天換裝四次,和那些歐洲人渣鬼混在一起。
他走近卡爾登燈塔飯店,找到了餐廳(這裏通常聚集了許多穿西裝的男士,在這裏開第一場早餐會報),不過此刻,卻只有寥寥幾個美人與日本人,一邊用著傳統的英
早餐,一邊研究著美食指南。賽蒙點了咖啡,拿出他先前准備好的新聞稿。他覺得這是一篇膚淺無聊的典型新聞稿,而他已經試著放進幾則他最喜歡的陳腔濫調:他要到那邊休息一年,一方面觀察全球脈動,另一方面和廣告公司也會保持緊密聯系。簡直是經典的不知所雲。喬登也許會在其中擺上自己和其管理團隊的照片,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季格樂那邊呢?他會稱之爲狗屎,而他還真說對了!但是他和賽蒙一樣明白,就是這樣的狗屎,把廣告界的所有東西兜在一起。
賽蒙穿過空蕩的街道,回到公寓,點起雪茄,等待著喬登。再過幾個小時,一切就會塵埃落定。
班特利名車呼嘯的聲音,宣示了喬登的駕臨。賽蒙趕忙出門迎接他。他穿著又一套防彈的棕蘇格蘭呢西裝,毛呢豎起的模樣極像一塊踩腳墊,還結了一條像鼻膜炎顔
的針織領帶。他微笑著,並且伸出手來致意。
“早啊,老家夥,從節慶中曆劫歸來?”
賽蒙坐進他的車,以鑒賞的眼光,看著深棕的皮椅與核桃木紋飾板。“還過得去啦!那你呢?”
“目前爲止,還沒遭遇任何災厄,不過,我告訴你,你救我離苦海,正是時候。打不停的橋牌,簡直無聊透項!”他看著賽蒙,手指頭一邊輕敲方向盤。“你把這件事搞得神秘兮兮,究竟是什麼事?”
“我們會在克萊裏治飯店與季格樂碰面,我將要辭職。”
喬登駛車離開盧蘭門時,露齒笑著說:“老家夥!抓緊了!”他油門重重一踩,這輛大車就這樣飙上時速七十裏,迅即抵達海德公園街角,一部計程車不得不讓路,卻忿怒地報以響亮的喇叭聲。“你覺得車子引擎如何?”
“如果速度放慢些會更好。下個街口右轉,就可以到達克萊裏治了。”
喬登的車占了兩線車道,“辭職的事,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如果我還撐得下去的話!”
喬登不發一語,賽蒙自顧自的笑了。在他把車子開到飯店外頭時,車子裏最響的聲音該是喬登腦袋瓜轉動的聲音了。
季格樂在他所下榻的套房裏接見他們,身上穿著慢跑用的灰運動裝與氣墊慢跑鞋。看到喬登意外的出現,他皺起了眉。“搞什麼啊?代表團啊?”
賽蒙說:“鮑伯,季節的問候嘛,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李格樂滿腹狐疑地看著他們。在他的經驗法則裏,成雙結隊的男人,通常隱藏著串謀或找麻煩的意涵。他決定來個開心點的開場白。“當然好了!你們想喝點什麼?果汁?咖啡?”
喬登看看自己的手表。“說實在的,我倒是不介意來杯汽泡飲料。”季格樂有點納悶,“香槟好了。”
季格樂叫了客房餐飲,賽蒙在喬登進行選煙儀式時,拿出帶來的文件。
“好吧!”季格樂盡量坐離吸煙區遠遠的,“怎麼了?”
賽蒙緩慢而不帶感情地將自己的離去,述說成對公司正面的發展,還保證他會合作,逐漸將自己的份釋出給其他董事成員。香槟送上來的時候,他才剛把新聞稿交給他們。他站起來,給了服務生小費,站在門邊,看著這兩個男人皺著眉,閱讀著新聞稿,並且衡量著此舉對他們的效應。
季格樂對賽蒙的去職,樂觀其成,因爲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成爲業界翹楚。喬登也可以換個更大的辦公室,更高階的頭銜,好跟自己的新車搭配。他們倆一點都不會挂記他,反倒是他會惦記他們多一些。說穿了,這不過是生意以及自我利益。
喬登站起來,來到賽蒙身邊,盡可能裝出不苟言笑的臉孔,他拍拍賽蒙的肩膀。“我們會想死你的,老家夥。真會想死你。我真的十分重視咱倆的友誼。”想到他就要失去這麼一個密的戰友,不由得歎了口氣,伸手取過香槟。他說:“啊,八十五年份皮耶久(perrire-jouet),真棒!”
季格樂開始來回踱步。賽蒙緊盯著他的慢跑鞋瞧。鞋子看起來會膨脹,似乎可以讓季格樂跳起來。“我不懂。你要去經營不毛之地一家天殺的旅館?”他停下來,搖首晃腦地望著賽蒙,他的頭往前探,好似一只狗在檢視著一塊意外出現可能被下葯的骨頭。“你的煙薰死我了。一定有另一家廣告公司。”
房間一片寂靜,只聞喬登撚熄香煙的聲音——他在金黃的煙灰裏使勁地戳。
“不,鮑伯。不是這樣的,我已經受夠了,就這麼簡單。我只是准備好轉變。”賽蒙笑著說:“祝我好運,並且告訴我,你會想我。”
季格樂愁眉不展。“你想怎麼樣?要我請你一頓全大餐,頒給你一枚天殺的勳章嗎?你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我,還要我開心?天啊!”
就在這樣的裝腔作勢之下,經過一席長談直到下午。賽蒙可以感覺得到,情勢愈來愈明朗,季格樂和喬登都不希望他再繼續待下去。不過幾個小時的光景,他的地位從不可或缺,迅速轉變爲一個潛在的羞辱,一個離團隊的主管,一個放棄信念的信徒。像他這樣的人,具有分裂
格,而且危險,因爲他們很可能威脅到公司長久以來累積的信譽。
賽蒙聽著季格樂與喬登一路唱著客戶的名,評估可能造成的傷害,並且討論著高層的異動。他們從沒問他意見,而賽蒙明白,在季格樂的定義裏,他已經成爲曆史。細節將由律師全權理。他已經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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