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褲子再也撐不了一個夏天了,”喬格缇舉起他的一條白棉質褲子說道,“它們已經物盡其用了。”
“喬格缇,在我看來,它們還很好。我喜歡舊服。”
“不行,它們不忍看了。我洗過多少次了,酒漬、湯汁、醬油都有,只要你一吃東西,就帶來大災難。英人難道都不使用餐巾嗎?”她搖了搖頭,把這些退休的長褲丟到一疊不合乎她要求的襯衫、短褲的上方。再過一會兒,這些舊
服就要被送去分配給窮人了。
“喬格缇,吃東西的當兒,不可能不發生一些小意外。不幸的是,就算在法,一個人也不會被允許躶
進餐的。”
“有什麼不可能?你想一想郵局白平局長,或者是尤克絲夫人就好了。”
“喬格缇,沒必要把別人牽扯進來。”
“不謹慎小心,好好的長褲就報銷了。”
班奈歎了一口氣,說良心話,他的餐桌禮儀有待改進,他的白長褲很少免于餐飲的劫難也是事實,不過,以他目前的
境而論,許多服裝都還算過得去。他爲他的長褲提出最後的請命。它們具有感情上的價值。是他一個女友在聖多貝茲替他買的,想起來就覺得滿懷溫馨。它們當然還能替他服務最後一個夏季。
喬格缇趨近他身前,不斷用鋼筋般的手指戳他的膛。“別提,門兒都沒有。難道你想穿得破破爛爛,在村子裏丟盡我的臉嗎?呢?”
班奈從前也曾忍受過喬格缇如此不合情理的作風,那次是爲了一件舊外套的事,當時他否決她的願望,把它保留了下來。她以一個星期的緘默來懲罰他,並把他的內漿得死硬。他可不打算重溫這樣的經曆。
“好吧,喬格缇,我將命令我的司機下星期開車載我到巴黎製裝,從夏維服裝設計公司買回一整個夏季所需要的服。”
“沒問題。”她說,“我還能贏得環遊法的旅行呢!”她彎身抱起那一堆
服,帶著勝利的表情走進廚房去了。
班奈看了看手表,發現已十一點鍾了。郵件應該已經到達,回音也應該有了。他的廣告是兩個多星期以前刊登的,而這段時間他大部分是和一位來自蘇黎世的客戶在一起。這位客戶最後決定:能夠爲他的生活帶來快樂的,不是普羅旺斯當地,而是日內瓦的一幢公寓。當喬格提在廚房裏把收音機的音量扭得震天價響,到了所謂工作音量的時候,班奈便離開了家門,沿著大街走向他心中想象的一大袋郵件和閃亮的未來。
白平局長從櫃臺的小隔間窗口中斜睨他一眼,點頭和他道早安,並從身後的一個格架內取出了報紙和一個大型的棕信封。白平用手掂了掂分量,說:“重要的郵件,從巴黎來的。”
“謝謝你,”班奈說。
“郵資不足,還要付七點五元法郎。或者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它送回去。”
白平的作風,村中人盡皆知。他總是東貪一點,西扣一點,在他的想法中,認爲這是市場上負擔得起的。于是靠著三塊五塊法郎的累積,很快他就可以替自己買些好酒來過聖誕節。班奈悉數照付,並向他索取收據。白平破口大罵,說他總有一天會把收據准備好的。兩個男人在冷冰冰的氣氛中分了手。班奈很少不喜歡誰,只除了白平以外。
咖啡館裏很安靜,僅能聽見冰箱的低鳴和後面玩牌的聲音。當班奈走進去的時候,那些老頭子一致回過頭來看著他。他點了頭後,他們又把頭轉回去了。班奈拿了他的酒杯,在一張桌子旁邊坐定,信封感覺上裝得鼓鼓的,充滿了希望。在打開信封,拿出裏面的東西之前,他舉杯爲自己默禱。
一封邀請函,邀他投資二十五萬法郎在一家比薩連鎖店,這封邀請函首先被他淘汰出局。接著是一封用淡紫墨
寫成的信,是由一位住在紐意萊的人所寫的,那人要找一個年輕的夥伴,和他一塊兒追求大自然的奧秘。還有一封來自坎城一家經紀人公司的來信,慾征求一名躶
模特兒。班奈真想把這封信交給白平。
總算有一份工作是可以讓他穿著服去做的了。一個沙烏地阿拉伯的王子想在夏天征用一位司機兼翻譯,供食宿和製服。班
心想:這個機會倒還不錯。他把這封王子的來信放在手邊,逐漸累積了一疊他有可能爭取到工作機會的說明。
不過,當他逐一檢視了下一疊回信後,能夠考慮的工作機會倒未見增加。他決定拒絕了一名耶和華的見證者、一名導遊、一所語言學校的兼職教師,或者替一艘遊樂部招律顧客。關于船只的記憶仍然鮮明而痛苦。到了最後,只剩下一個信封一一那是他保留到最後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只見一張信紙上寫著:
我寫這封信回應你的廣告。我們很有可能找到共同興趣的領域。如果你有意一談,請打電話到九o九000七七。
裘理安·坡
班奈研究那棱角分明的深藍筆迹,將紙張舉起,接近光源,看到了信紙上的
印。這張信紙所透露出的是超凡的品味和無虞匾乏的豐足。等他站起身來,往咖啡館的電話機那兒走去時,時間已接近中午了。像“襲裏安·坡”這樣的人,十二點整會端坐在餐桌前等候進餐嗎?如果打擾了他的午膳,那可不是個好兆頭。班奈在短暫的興奮之余,決定冒險一試。
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是一口法語,含蓄而無特,是仆人的腔調。班奈指名要找坡先生。
“請問尊姓大名?”
“班奈。喔,不,等一會兒,你說是‘先驅論壇報八十四號郵箱’打來的。”
趁著在線上等待的時刻,班奈示意雷昂再拿一杯酒來。他莫名所以地充滿了希望,覺得這事非比尋常。
電話那頭再度響起了人聲。
“整個過程實在太神秘了。我該稱呼你‘八十四號郵箱’呢?或者說你有個名字?”這聲音和信紙上的字迹搭配得宜——圓潤、富足、信心十足,屬于上流社會的人物。基于英人以口音判別社會階層的本能,班標把裘裏安·坡歸類爲社會階層的頂上階層。
“是的,不好意思,小名班奈。”
“好極了,班奈先生,我們應該見個面。我猜你住的地方距離邦紐克斯郡不遠吧?”
“事實上,我住在聖馬丁。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太好了。你何不傍晚大約六點鍾就過來呢?我們可以共進晚餐。”
班奈記下了前往裘裏安家的指示。吃中飯的當兒,他重新回味他們之間簡短的對話。裘裏安的聲音聽來愉悅而輕松。從他對于自己産業的描述之中,似乎他擁有邦紐克斯郡一座山的主要部分。班奈猜想著看他要給自己的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還有,當天他前去和裘裏安會面時,穿著什麼樣的服裝才恰當?
他站在臥室裏的穿鏡前,試圖衡量自己在一個富裕雇主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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