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白發鬼第1節上一小節]人的心,當人的心裏稍有一絲空隙時,它便會張開烏黑的大嘴,一口將火吞下去。假面具的後面隱藏著可怕的鬼臉。
我太幸福了,可是出身于諸侯老爺家的少爺對世間卻一無所知。
恰好是在婚後第二年年末,我得了傷寒,而且日久不愈,不得不住了三個月的醫院。當然也並不是這些直接奪去了我的幸福。雖然病了很久,還是痊愈了,托福這次傷寒的是,我那一向瘦弱的身,病後明顯地結實起來;一度
落的頭發,也比以前更黑、更密了,好像連年齡也小了二三歲。
病中,妻子瑙璃子每天來醫院看望。川村也不落後于妻子,左一次右一次地來看我。啊,太感謝了。正因爲愛著我,所以瑙璃子和川村才不顧可怕的傳染病而來看望我,妻子和摯友似乎比以往更加寶貴百倍……回想起來,我呀,我是個感覺多麼遲鈍的好人啊!
在這裏我還有些難爲情的話交待一下。那是我出院過了兩個多月的事兒。瑙璃子身不適大約有十天了,據說這天稍好了點,所以那天晚上,久未同房的我進了她的臥室。不料,瑙璃子竟拒絕我,說什麼也不讓我沾身。
“這是怎麼啦?難道你討厭我了?”
我假裝填怪起來,于是她淒然說道:
“以前我一直瞞著你,我已經不配再住在這裏了。”她的話出人意外,我不禁一驚。
我哭喪著臉,再三問她是爲什麼。在一陣結結巴巴之後,她終于說出了情由,說完,又輕輕哭了起來。
向她一問,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年輕的女人爲那麼點小事而如此大驚小怪,簡直讓人好笑。原來,瑙璃子幾天前身上長出了腫瘡,絲毫未見好轉。
“什麼,讓我看看,沒關系的。”
我又心軟了。瑙璃子連小小的腫瘡都羞于讓我看到,說明她失去我的愛比死去還痛苦。一想到她是那樣愛我,我的心不能不軟了下來。
在我一再糾纏下,她終于略略解開上,讓我看了看那些腫瘡。我一看,大吃一驚:
脯上滿是紅紅的大腫瘡。
“啊!是這樣啊!就是叫我用頭舔,我也會幹的呢。”
我笑著,還想再看一下,她連忙扣上上,陷入了沈悶。
難怪,難怪。在平素以肉美如瑙璃而自豪的她來說,正由于她的美不同于世間普通女子,所以,她的美略受一點損傷,她便會感到莫大的恥辱和悲怆。
我很是同情,勸她找醫生看看。可是她卻撒不願去,最後只是勉勉強強地同意抹點葯膏什麼的。看來,她似乎不僅是羞于讓我看到她的難看了的肉
,而且還考慮到,如果是惡
瘤子,就關系到諸侯家的名聲。
本以爲用成葯能治愈的,可是腫瘡十分頑固,不僅沒消,反而擴展到全身。最後,連她那張無法遮蓋的俏麗的臉上也生出了腫瘡。
不用說,瑙璃子一次也不願讓我看到她那汙髒的身子。她臉上像受了刀傷一樣,用橡皮膏貼著紗布,我無法看到。她臥在上,我去看她時,她只將沒有腫瘡的鼻子上部露出被筒同我說話,那樣子真叫人心疼。
我對橋委實在是無計可施,便把川村叫來磋商,他也對她狹隘的婦人心感到好笑。
“不過,也難怪。對于一個美人來說,自己的美是多麼重要啊,我們男人是不理解的。”他自己那張漂亮的臉上浮現出同情之。接著他又提出了一個好主意,“你不如把她遷到溫泉去哩,若是外邊的大夫,她說不定願意讓他看看呢……”
我馬上采納了他的主意。剛好在從s市乘火車加黃包車約二小時可以到達的幽靜的溫泉附近,有我的一座別墅,幹是便決定將那裏拾掇一下,讓妻子住在那兒。
我說我也去好看護她,增璃子卻執拗地反對說,她討厭每天在一起被我看到她的臉。沒辦法,只好決定讓她從娘家帶來的心腹母跟隨她去。
真怪,那些種瘡幾乎過了半年時間才好透。喜交際的瑙璃子,在那期間謝絕所有人的來訪,僅同那個老
子作伴,實在是迫不得已的。
我在那段漫長的時間裏,不堪忍受與愛妻分居的寂寞,屢屢前往溫泉。可是,瑙璃子卻總是躲在一間屋裏,關緊隔窗,隔著窗扇勉強地與我說話,極不好意思讓我看到她的難看了的臉,怎麼也不同我照面。
其中叫人欣慰的是,她終于還是化名請當地的大夫看了看。我急忙去拜訪那位姓住田的大夫,向他打聽病情。據他回答說,病不太要緊,因爲腫瘡十分頑固,除了靜心療養外別無他法;而且,比起葯物,還是這兒的溫泉更爲有效。諸位,請好好記住住田大夫這個名字。
在見不到瑙璃子的煩惱驅使下,我經常去拜訪那位大夫,覺得能見到每天看到她的大夫,至少也是一種安慰。我間接地從他那兒了解瑙璃子的情形,當知道她病情似乎已開始好轉,才暗暗放下心來,每日裏焦慮不安,憂心如焚。
然而,那般頑固的腫瘡也終于該痊愈了。瑙璃子連腫瘡輕微的痕迹也感到害羞,一直等到那些腫瘡完全好透,因此,正好花了六個來月的時間。不過,到底是痊愈了,又變成原來那個美麗的瑙璃子了。我對時隔許久的見面是何等欣喜,就不必唠叨了吧。我好像覺得我重新得到了失去的寶物;而且,失而複得的寶物比以前更加美麗,更加可愛,更加光彩奪目了。
諸位,你們知道我爲什麼絮絮叨叨地敘說什麼傷寒啦,腫瘡啦這些無聊的事嗎?屈指數來,從我住進醫院到瑙璃子的腫瘡痊愈,經曆了正好一年的時間。那期間,暗地裏發生了什麼樣可怕的事?那整整一年的歲月意味著什麼?聽了我的話,敏感的人會立刻就意識到的。
說來簡直叫人難以置信,對于那些我絲毫未曾發覺。癡心迷戀著瑙璃子的我,對她如同盲人一般,一點意志也沒有。
我們夫妻接連不斷地患病,是走向那個可怕的悲慘結局的前奏,是我命運的不祥之兆。臉璃子的怪腫瘡痊愈後,還沒等我放下心來,不是什麼病痛,而是前所未聞的地獄的折磨,就突然降臨到我的頭上了。
活地獄
先生們,在此之前我沒有機會談及這一點,我只不過是一個老早以前就命赴黃泉的亡靈,一個在世上沒有戶籍的死鬼。因爲我曾一度真的離開了人世,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懷疑。雖然死而複生,而我卻沒有再用大牟田敏清這個名字出頭露面。
現在的我雖年齡並沒那麼大,可密厚的頭發卻統統變成了銀針似的白發。那是我一度死去,又從地獄裏複活過來的一個證據。就是說,我從那時以來,就變成了一個白發鬼。
那麼,怎麼會死的呢?又得了什麼大病嗎?不,不是。要是病我也就死心了。我的死因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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