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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詞安頓》刀光劍影

安頓作品

  做記者這一行,令人羨慕的是有機會接觸各se人等。一個人在芸芸衆生之中穿行,並且每每有幾分文字或者感覺上的收益,看上去紛繁、熱鬧,好似人間不散的宴席。但是,對于我這樣的個中人,事情就遠沒有隔岸看來的那麼美妙。一個事件中往往會牽扯很多人,而發稿在即,于是對每個人通常都是點到爲止;一個人也許非常吸引自己,但報紙可不是爲自家開的,不具備帶有公衆se彩的人物一般情況下難在采訪之列,個人的好惡不能決定讓誰在版面上“露一小臉”。所以,做記者更多的時候寫的是沒有生命力的文字,一般的所謂新聞稿件存活的時間不超過一個上午。而這樣的稿件每天都在被大批量地生産和丟棄著。適應的日子久了,仿佛自己也沒有了最初的理想,比如追求什麼能保留下來。

  檢視這些年做記者的經曆,浮光掠影的人和事已經淡漠,真正留存下來的只有一些每每想起來都會爲之感動的故事和心生牽挂的朋友。

  李玉祥和冷冰川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他們都與我聞名都不由敬仰的三聯書店有著不解之緣。他們都有獨特的認識和表現世界的方式和屬于自己的“武器”,李玉祥的“武器”是他背在肩上、隨時准備對准什麼的相機;冷冰川的“武器”是他緊緊握在手中、需得傾盡心力灌注全情的刻刀。

  李玉祥和冷冰川也是極要好的朋友,在他們表現形式不同卻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作品中,我總是能感受到這樣精彩的兩個人的智慧,仿佛在刀光劍影中閃爍、跳躍,那些爆發之後的碎屑,我懷著由理解和欽佩而生的愛惜,一一珍藏。

李玉祥:爲“老房子”挽歌般的定格

  在認識李玉祥之前,首先看到的是他拍攝的北京僅存的過街樓的照片,拿著照片的朋友說李玉祥是在聽說了即將拆除它們的時候趕到現場搶拍,才得以使那些堪稱殘垣斷壁的舊時代的遺物留下最後的影像。然而,也正是因爲李玉祥的快速反應,社會各界才開始關注這些還多少可以使人了解舊京風物的准古迹,並且最終得以保存下來。朋友說,這是一個對“老房子”懷有特殊感情的攝影家,他的代表作就叫做《老房子》。

  第一次見到《老房子》這套書,是在北京三聯書店,也就是後來因爲李玉祥在那裏工作我常常造訪的地方。一套書平平地一字排開,自有一種桃李不言般的溫厚和樸拙。想像中那個背著攝影器材給這一切挽歌般的曆史陳迹定格的攝影家,也應該是一個凝思多于表達、內心極爲豐富以至于必須用沈默代替訴說的男人。而且,他應該黑並且瘦。

  我決定要采訪這個人,于是通過愛他的照片的朋友知道了他的聯系方式。

  第一次見到李玉祥,是在北京方莊他的宿舍。他的樣子和我想像的略有不同,黑,是因爲風餐露宿;魁梧、結實,他說得益于多年的奔波,“也可以叫做跋山涉shui吧”。

  在李玉祥的書堆裏,我們各自落座。他的這個極小的“家”更像是一位旅人客居的驿站,大大小小的背囊尚沒有打開亦或正要出發。唯一令人驚羨的是整整一個書架上排得滿滿的唱片,他說這不是他收集的全部,連三分之一都不到。我們的話題就從他鍾愛的古典音樂切入,談的是他同樣終愛也同樣古典的“老房子”。

  其實,“老房子”的創意來自于李玉祥和其他幾位年輕攝影家合作的一本名爲《江南shui鄉》的攝影作品集。1991年,江蘇美術出版社的朱成梁先生在策劃這部以漢族民居爲題材的圖片集時,想到的第一人選就是李玉祥,而那時的李玉祥從武漢大學新聞系的攝影專業畢業的時間還不太長,而且作品的題材和風格也還不像現在這麼固定。李玉祥偏愛紀實攝影:“我曾經嘗試過各式各樣的表現手法,比如超現實主義之類的,但是這麼多年下來我發現真正最能打動我的還是那些紀實的作品,那些沒有炫目的光芒但是讓你不能無視它的存在和內涵的好東西。它們是那些所謂‘藝術攝影’無法取代的。”朱成梁先生恰恰是看重他的這樣一種認識,而在與另外一些攝影家相比,李玉祥先生的中guo畫功底是他得天獨厚的長chu。的確,在他的沈靜溫和中自有一種在這個guo家的文化浸潤之下揮之不去的古雅韻味,很像他拍下的那些曆經了滄桑變幻和歲月磨蝕的深宅大院,舊是舊了一點,但是不經意之chu的幾筆雕琢,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那裏面的精神底蘊是多麼生動而精致。

  三聯書店的咖啡廳極有特se,一側狀如故宮的紅牆,另一側則狀如銀se的太空艙。李玉祥的“老房子”就挂在紅牆上。我們一路走過去、看過去,我說:“李玉祥啊,這裏就是你走過的足迹。我這麼快就走完了。”他笑,很是怡然。我們都知道實際上他從1991年到1996年底拍攝9集《老房子》所走過的地方,是真正意義上的千山萬shui。細細數來,安徽、山西、湖南、湖北、四川、貴州、廣西、雲南……一共16個省市,而每一個地方他都去過不止一次。李玉祥熟悉那些小村、小鎮的各式各樣的牛車、驢車、拖拉機、摩托車以及烏蓬船等等,那些講著各種不同的方言的“老住戶”們,用這些交通工具,送他抵達舊房子、舊宅院、舊牌樓的門外。

  “我從沒想過,有一輛專用的車、有一個專業的攝製組,盡管我從心裏覺得這是一件值得付出代價去做的十分有意義的事情。有時候我想,我做的是一種拍攝‘遺像’的工作,爲那些曾經是曆史而隨著生産力的發展終將消失的一切留下最後的印迹。說是文化搶救或者說在這份工作的過程中有一種使命感,都不算誇張。”所以,《老房子》中不僅僅有“老房子”,還有地圖,還有研究區域文化的專家所寫的關于“老房子”的曆史以及使“老房子”最終成爲一個民族的特殊景觀的文化淵源。所以,李玉祥告訴只是從他的作品中認識這一切的我:“老房子所包含的內容遠遠多于這三個字本身。”所以,這個臉上都印著風霜的攝影家不肯多說他爲了這一份“工作”所付出的一切,比如辭掉公職只靠微薄的稿費生活,比如拍攝過程中每天八塊錢的補貼經常使他捉襟見肘,比如常年在外無以成家……所以我們想到了一句用得很多但確是真言的話:人會因爲一種巨大的愛而忽略艱難。

  1996年底,李玉祥結束了長達六年的自由攝影家生涯,而且離開了在南京的家,到北京三聯書店做了一名編輯。而我一直以爲,像他這樣在不斷的行走中做自己愛做的事的藝術家,原本是不必有一份固定的職業的。但是他說不,他說其實這與他一貫的拍攝工作在本質上一脈相承,因爲這家令無數文化人及准文化人心向往之的出版社在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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