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18回上一小節]橫擊過去,把熊軍沖作兩段。熊軍前後截斷,自然潰亂!再經沛公乘勢驅殺,哪裏還能支持?楊熊奪路奔走,逃入荥陽,手下各軍,傷失殆盡。惟沛公此次交兵,幸虧有人夾攻楊熊,有此大捷。正要派員道謝,來將已到面前,滾鞍下馬,向沛公低頭便拜。沛公也下馬答禮,自扶起,當頭一瞧,乃是韓司徒張良,突如其來,回應第十五回。故人重聚,喜氣洋洋,當即擇地安營,共敘契闊。良自言拜別以後,與韓王成往略韓地,取得數城。可恨秦兵屢來騒擾,數城乍得乍失,不得已在颍川左右,往來出沒,作爲遊兵。今聞沛公過此,特來相助雲雲。沛公道:“君來助我,我亦當助君且去取了颍川,再攻荥陽。”說罷,便麾動人馬,南攻颍川。
颍川守兵,登陴抵禦,高聲辱罵。沛公大怒,自督攻,好幾日才得破入,盡將守兵殺死,乃複議進兵荥陽。會有探騎來報,秦將楊熊,已由秦廷遣使加誅了。沛公喜道:“楊熊已死,近地可無他患,我等且把韓地奪還,再作計較。”張良亦以爲然。
會聞趙將司馬卬,也慾渡河入關,沛公恐自己落後,乃北攻平,急切不能得手,改趨雒陽。雒陽頗多秦戍,攻不勝攻,因移就轘轅進軍。轘轅乃是山名,嶺路崎岖,共計有十二曲,須要盤旋環行,故名轘轅。秦人以地勢迂險,不必扼守,遂使沛公暢行無阻。一過轘轅,勢如破竹,連下韓地十余城。適韓王成來見沛公,沛公即令居守陽翟,自與張良等南趨陽城,奪得馬千余頭,配充馬隊,令作前驅,直向南陽進發。南陽郡守名齮,史失其姓。出兵至犨縣東,攔截沛公,被沛公迎頭痛擊,靦軍大敗,走保宛城。沛公追至城下,望見城上已列守卒,不願圍攻,便從城西過兵,迤逦而去。約行數十裏,張良叩馬進谏道:“公不慾攻宛,想是急慾入關,但前途險阻尚多,秦戍必衆,若不下宛城,恐滋後患,秦擊我前,宛塞我後,進退失據,豈非危迫!不如還攻宛城,掩他不備,幸得攻下,方可後顧無憂了。”沛公依議施行,複由良詳爲畫策,傳令各軍繞道回宛,偃旗息鼓,夤夜疾行。靜悄悄的到了城下,天
尚是未明,便將宛城圍住,環繞三匝。
布置已定,方放起號炮,響徹城中。
南陽守齮,總道沛公已去,不至再回,樂得放心安膽,鼾睡一宵。及城外炮聲大震,方才驚起,登城俯視,見敵軍環集如蟻,嚇得魂飛天外,躊躇多時,除死外無他法,不由的淒然道:“罷!罷!”說到第二個罷字,便拔出佩劍,意慾自刎。忽後面有人急呼道:“不必,不必,死時尚早呢!”救星來了。齮聞言回顧,乃是舍人陳恢,便驚問道:“君叫我不死,計將安出?”陳恢道:“沛公寬厚容人,公不如投順了他,既可免死,且可保全祿位,安定人民。”齮半晌方答道:“君言也是有理,肯爲我往說否?”恢一口應承,便缒城下來,當被攻城兵拘住。恢自稱願見沛公,軍士便押至沛公座前。
沛公問他來意,恢進說道:“仆聞楚王有約,先入關中,便可封王。今足下留攻宛城,宛城連縣數十,吏民甚衆,自知投降必死,不得不乘城固守,足下雖有精兵猛將,未必一鼓就下,反恐士卒多傷;若舍宛不攻,仍然西進,宛城必發兵追蹑,足下前有秦兵,後有宛卒,方且腹背受敵,勝負難料,如何驟能進關?爲足下計,最好是招降郡守,給他封爵,使得仍守宛城,通道輸糧,一面帶領宛城士卒,一同西行,將見前途各城,聞風景慕,無不開門迎降,足下自可長驅入關,毫無阻礙了。”沛公一再稱善,且語陳恢道:“我並非拒絕降人,果使郡守出降,自當給他封爵,煩君還報便了。”恢即馳回城中,報知郡守。
郡守齮開城相迎,引導沛公入城。沛公封齮爲殷侯,恢爲千戶,官名。仍然留守宛城。隨即招集宛城人馬,引與俱西,果然沿途城邑,無不迎降。嗣是經丹,出胡陽,下析郦,嚴申軍禁,毋得擄掠。秦民安堵如常,統皆喜躍,王師原宜如此。沛公遂得直抵武關。關上非無守將,只因沛公兵長驅直進,忽然掩至,急得倉皇無措,不及征兵,但令老弱殘卒數千人,開關迎敵,不值沛公一掃,守將抱頭竄去,好好把一座關城,讓與沛公。沛公安然入關,鹹陽一夕數驚,訛言四起,人多逃亡;那
賊險很的趙高,至此也惶急起來。惡貫已將滿了。
趙高威權日重,已把二世騙入宮中,好似軟禁一般,不得過問。還恐朝上大臣,或有反對等情,因特借獻馬爲名,入報二世。二世道:“丞相來獻,定是好馬,可即著人牽來。”趙高遂令從吏牽入。二世瞧著,並不是馬,乃是一鹿。便笑說道:“丞相說錯了!如何誤鹿爲馬?”高尚說是馬,二世不信,顧問左右,左右面面相觑,未敢發言。再經二世诘問,方有幾個大膽的侍臣,直稱是鹿。不料趙高竟忿然作,掉頭徑去。不到數日,高竟將前時說鹿的侍臣,誘出宮禁,一並拿住,硬派他一個死罪,並皆斬首。二世全然糊塗,竟不問及,一任趙高橫行不法。惟宮內的近侍,宮外的大臣,從此越畏憚趙高,沒一個稍敢違慢,自喪生命。及劉項兩路兵馬,東西並進,趙高還想瞞住二世,不使得聞。到了沛公陷入武關,遣人入白趙高,叫他趕緊投降,高方才著急。一時想不出方法,只好詐稱有病,數日不朝。
二世平日,全仗趙高侍側,判決政務,偏趙高連日不至,如失左右兩手,未免驚惶。日間心亂,夜間當然多夢,朦朦胧胧,見有一只白虎,奔到駕前,竟將他左骖馬齧死,還要跳躍起來,嚇得二世狂叫一聲,頓時醒悟,心下尚突突亂跳,才知是一個惡夢。死兆已見。翌日起,越想越慌,乃召太蔔入宮,令占夢兆。太蔔說是泾
爲祟,須由禦駕
祭
神,方可禳災。敢問他如何依附上去?二世信爲真言,遂至泾
岸旁的望夷宮,齋戒三日,然後
祭。惟二世既離開趙高,總不免有左右侍臣,報稱外間亂事,且雲楚軍已入武關。二世大驚,忙使人責問趙高,叫他趕緊調兵,除滅盜賊。
高不文不武,徒靠著一種刁計,竊攬大權,此次叫他調兵禦亂,簡直是無能爲力,況且敵軍逼近,大勢已去,無論如何智勇,也難支持。高慾保全身家,想出一條賣主的法兒,意慾嫁禍二世,殺死了他,方得借口有資,好與楚軍講和。當下召入季弟趙成,及女婿閻樂,秘密定計。趙高閹人,如何有女,想是一個幹女婿。成爲郎中令,樂爲鹹陽令,是趙高最的心腹。高因與二人密語道:“主上平日,不知弭亂,今事機危迫,乃慾加罪我家,我難道束手待斃,坐視滅門麼?現在只有先行下手,改立公子嬰。嬰
仁儉,人民悅服,或能轉危爲安,也未可知。”毒如蛇蠍,可惜也算錯了一著。成與樂唯唯聽命。高又道:“成爲內應,樂爲外合,不怕大事不成!”閻樂聽了,倒反遲疑道:“宮中也有衛卒,如何進去?”高答道:“但說宮中有變,引兵捕賊,便好闖進宮門了。”樂與成受計而去。高尚恐閻樂變心,又令家奴至閻樂家,劫得樂母,引置密室,作爲抵押。
樂乃潛召吏卒千余人,直抵望夷宮。
宮門裏面,有衛令仆射守著,蓦見閻樂引兵到來,忙問何事。樂竟麾令左右,先將他兩手反綁,然後開口叱責道:“宮中有賊,汝等尚佯作不知麼?”衛令道:“宮外都有衛隊駐紮,日夜梭巡,哪裏來的劇賊,擅敢入宮!”樂怒道:“汝尚敢強辯麼?”說著,便順手一刀,把衛令枭了首級,隨即昂然直入,饬令吏卒射箭,且射且進。內有侍衛郎官,及閹人仆役,多半驚竄,剩下幾個膽力稍壯的衛士,向前格鬥,畢竟寡不敵衆,統皆殺死。趙成複自內趨出,招呼閻樂,同入內殿,樂尚放箭示威,貫入二世坐帳。二世驚起,急呼左右護駕,左右反向外逃去,嚇得二世莫名其妙,轉身跑入臥室。回顧左右,只有太監一人隨著,因急問道:“汝何不預先告我,今將奈何!”太監道:“臣不敢言,尚得偷生至今,否則,早已身死了!”
答語未完,閻樂已經追入,厲聲語二世道:“足下驕恣不道,濫殺無辜,天下已共叛足下,請足下速自爲計!”二世道:“汝由何人差來?”閻樂答出丞相二字。二世又道:“丞相可得一見否?”閻樂連稱不可。二世道:“據丞相意見,料必慾我退位,我願得一郡爲王,不敢再稱皇帝,可好麼?”閻樂不許。二世又道:“既不許我爲王,就做一個萬戶侯罷!”樂又不許。二世嗚咽道:“願丞相放我一條生路,與妻子同爲黔首。”樂嗔目道:“臣奉丞相命,爲天下誅足下,足下多言無益,臣不敢回報。”說著,麾兵向前,慾弑二世。二世料不可免,便橫著心腸,拔劍自刎。總計在位三年,年二十三歲。小子有詩歎道:
虎父由來多犬兒,況兼閹禍早留贻;
望夷求免終難免,爲問祖龍知不知。
閻樂既殺死二世,當即返報趙高。慾知趙高後事,且至下回表明。
沛公素不喜儒,乃獨能禮遇郦生,雖由郦生之語足動人,而沛公之甘捐己見,易倨爲恭,實非常人所可及。厥後從張良之計,用陳恢之言,何一非舍己從人,虛心翕受乎!古來大有爲之君,非必真智勇絕倫,但能從善如登,未有不成厥功者,沛公其前師也。彼趙高窮凶極惡,玩二世于掌之上,至于敵軍入境,不惜賣二世以保身家,逆謀弑主,橫屍宮中,此爲有史以來,宦官逞凶之首例。漢唐不察,複循複轍,何其愚耶!顧不有二世父子,何有趙高。始皇贻之,二世受之,一趙高已足亡秦,劉項其次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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