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28回上一小節]賈三將,三面殺入,鬧得一塌糊塗,楚兵除被殺外,四散竄去,霎時間逃得精光。所有辎重糧草,盡行棄下,一半被焚,一半搬散。彭越更乘勢奪還梁地,共取睢陽外黃等十七城。得失原是無常。
項王尚在成臯,未得西軍捷報,正在愁煩,不防燕西糧饷,又被彭越等焚掠一空,惱得項王火星透頂,複要擊彭越。因召大司馬曹咎進囑道:“彭越又劫我軍糧,可恨已極!且聞他大擾梁地,猖獗異常,看來非我
自往征,不能掃平此賊!今留將軍等守住成臯,切勿出戰,但當阻住漢王,使他不得東來,便是有功。我料此番擊越,大約十五日內,就可平定梁地,再來與將軍相會。將軍須要謹記我言,毋違毋誤!”項王此言,卻也精細,可惜任用非人。曹咎唯唯聽命,項王尚恐曹咎誤事,複留司馬欣助守,然後引兵自去。
彭越不怕別人,但怕項王自至,怎奈冤家碰著對頭,偏又聞得項王來,越只好入外黃城,督兵拒守。外黃在梁地西偏,項王從成臯過來,第一重便是外黃城。他已怒氣勃勃,目無全敵,一見外黃城關得甚緊,上面有守兵等列著,越覺忍無可忍,立率將士攻城。寫出項王暴躁,反襯舍人小兒。接連攻了數日,城中很是危急,彭越自知難守,等到夜靜更深的時候,開了北門,引兵沖出,得了一條走路,飛馬馳去。楚兵不及追趕,仍然留住城下。城內已無主帥,如何保守!因即開門投降。
項王揮動三軍,魚貫入城,既至署中,當即查點百姓,凡年在十五以上,悉令前往城東,聽候號令。看官道是何故?他因百姓投順彭越,幫他守城,好幾日才得攻下,情迹可恨,意慾將十五歲以上的男子,一坑死,方足泄憤。這號令傳示民間,人人曉得項王殘暴,定是前去送死,你也慌,我也怕,激成一片悲號聲,震響全城。就中有一個髫齡童子,發僅及肩,獨能顧全萬家,挺身出來,竟往楚軍中求見項王。楚兵瞧著,怪他年幼,不免問及履曆,小兒說道:“我父曾爲縣令舍人,我年一十三歲,今有要事,前來禀報大王,敢煩從速通報。”楚兵見他口齒伶俐,愈覺稱奇,遂替他入報項王。項王聞有小兒求見,倒也詫異,便令兵士引入。小兒從容入內,見了項王,行過了拜跪禮,起立一旁。項王見他面白
紅,眉清目秀,已帶著三分憐愛,便柔聲問道:“看汝小小年紀,也敢來見我麼?”小兒道:“大王爲民父母,小臣就是大王的赤子,赤子愛慕父母,常思瞻依膝下,難道父母不許谒見麼?”開口便能動人。項王本來喜谀,更兼小兒所言,入情入理,便欣然問道:“汝既來此,定有意見,可即說明。”小兒道:“外黃百姓,久仰大王威德,只因彭越逞強,驟來攻城,城中無兵無饷,只有一班窮苦百姓,不能抵敵,沒奈何向他暫降。百姓本意,仍日望大兵來援,
離苦厄,今幸大王駕臨,逐去彭越,使百姓重見天日,感戴何如?乃大王軍中,忽有一種訛傳,想把十五歲以上的丁口,統皆坑死,小臣以爲大王德同堯舜,威過湯武,斷不忍將一班赤子,屠戮淨盡。況屠戮以後,與大王不但無益,反且有損。所以小臣鬥膽進來,請大王頒下明令,慰谕大衆,免得人人危疑。”好一番說詞,恐郦生等尚恐勿如。項王道:“汝說彭越劫製人民,也還有理,但我已引兵到此,爲何尚助越拒我?我所以情不甘休。且我要坑死人民,就使無益,何致有損!汝能說出理由,我便下令安民;否則連汝都要坑死了!”小兒並不慌忙,反正容答說道:“彭越入據城中,部兵甚多,聞得大王
征,但恐百姓作爲內應,就將四面城門,各派
兵把守,百姓手無寸鐵,無從斬關出迎,只好由他守著,惟心中總想設法驅越,所有越令,均不承認,越見人心未附,所以夤夜北遁。若百姓甘心助逆,還要拚死堅守,等到全城死亡,方得由大王入城,最速亦須經過五日十日,今彭越一去,立即開城迎駕,可見百姓並不助越,實是效順大王。大王不察民情,反慾坑死壯丁,大衆原是沒法違抗,不得不俯首就死,但外黃以東,尚有十數城,聽說大王坑死百姓,何人再敢效順?降亦死,不降亦死,何如始終抗命,尚有一線希望。試想彭越從漢,必且向漢乞師,來敵大王,大王
受敵,縱使
得勝,也要費盡心力,照此看來,便是無益有損了。”說得明明白白,不怕項王不依。項王一想,這個小兒,卻是語語不錯,況與曹咎期約半月,便回成臯,今已過了數日,倘或前途十余城,果如小兒所言,統皆固守,多費心力,倒也罷了;倘或誤過時日,成臯被漢兵奪去,關系甚大,如何使得?因面囑小兒道:“我就依汝,赦免全城百姓罷。”小兒正要拜辭,項王又令左右取過白銀數兩,賞賜小兒,小兒領謝而出。
項王即傳出軍令,收回前命,所有全城百姓,一免罪,部兵不准侵擾。這令一下,百姓變哭爲笑,易憂爲喜。起初還道由項王大發慈悲,相率稱頌,後來知是舍人兒爲民請命,才得幸免,于是感念項王的情意,統移到舍人兒身上。一介黃童,竟得保全千萬蒼生,真是從古以來,得未曾有了。可惜史家不留姓名。項王複引兵出外黃城,向東進發,沿途所過郡縣,統畏楚軍聲威,不敢與抗。且聞外黃人民,毫不遭害,樂得望風投誠。彭越已向谷城奔去,把前時略定十七城的功勞,化爲烏有。項王得唾手取來,行至睢陽,差不多要半個月了。
時已秋盡冬來,照著秦時舊製,又要過年。項王就在睢陽暫住,待將佐慶賀元旦,方才啓行。轉眼間已是元旦,即漢王四年。項王就在行轅中,升帳受賀。將佐等統肅隊趨入,行過了禮,即由項王賜宴,內外列座,開懷暢飲,興會淋漓。忽有急足從成臯馳來,報稱城已失守,大司馬曹咎陣亡。項王大驚道:“我叫曹咎謹守成臯,奈何被漢兵奪去?”報子說道:“曹咎違命出戰,被漢兵截住汜,不能退回,因致自盡。”項王又頓足道:“司馬欣呢?”報子又說道:“司馬欣也殉難了。”項王忙即起座,命左右撤去酒肴,立刻傳集三軍,西赴成臯,小子有詩歎道:
聖王耀德不勞兵,得何從仗力征,
試問烏骓奔命後,到頭曾否告成功!
究竟成臯如何歸漢,下回再當敘明。
自漢王起兵以來,所有軍謀,似皆出諸他人之口,幾若漢王無所用心,不過好受人言,虛懷若谷而已。然觀他馳入趙營,潛奪兵符,並不由旁人之授計,乃知漢王未嘗無謀,且謀出韓信諸人之上,此張子房之所以稱爲天授也。但韓信號爲名將,而防禁乃疏闊若此,豈古所謂節製之兵者?張耳更無論已。彼十三歲之外黃兒,竟能說動暴主,救出萬人生命,智不可及,仁亦有余。昔項王坑秦降卒二十萬人,未有能進阻之者,使當時有如外黃兒之善谏,甯有不足動項王之心乎?故項王若能得人,非不足與爲善,惜乎其部下將佐,均不逮一黃口小兒,範增以人傑稱,對外黃兒且有愧,遑問其他!無惑乎項王之終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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