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30回上一小節]橫族田吸,與橫分路逃生,奔至千乘,被灌嬰一馬追及,戮死了事。此外已無齊兵,遂枭了首級,還營報功。適值曹參也持了一個首級,奏凱歸來,問明底細,乃是膠東守將田既,爲參所殺,蕩平膠東,回來繳令。兩將並入大營,報明韓信,信登簿錄功,並將齊地所得財帛,分賞將士,不必細述。
惟韓信既平齊地,便想做個齊王,遂繕了一封文書,使人至漢王前告捷,且要求齊王封印。漢王在成臯養病,已經告痊,複至栎陽察視城守,勾留四日,仍馳抵廣武軍前。可巧韓信差來的軍弁,也到廣武,遂將書信呈上。漢王展閱未終,不禁大怒道:“我困守此地,日夜望他來助,他不來助我,還要想做齊王麼?”張良陳平在側,慌忙走近漢王,輕蹑足趾。漢王究竟心靈,停住罵聲,即將原書持示兩人。書中大意,說是齊人多僞,反複無常,且南境近楚,難免複叛,請暫許臣爲假王,方期鎮定等語。兩人看罷,附耳語漢王道:“漢方不利,怎能禁止韓信爲王?今不若使他王齊,爲我守著,可作聲援。否則恐變生不測了。”幸有此說。漢王因複佯叱道:“大丈夫得平定諸侯,不妨就做真王,爲何還要稱假呢!”轉風得快。隨即遣回來使,叫韓信守侯冊封,來使自去。漢王便遣張良赍印赴齊,立韓信爲齊王,信得印甚喜,厚待張良。良又述漢王意見,勸信發兵攻楚,信亦滿口應承。良叨了一席盛宴,飲罷即歸。
信擇吉稱王,大閱兵馬,准備擊楚,忽有楚使武涉,前來求見。韓信暗想,我與楚爲仇敵,爲何遣使到此?想必來做說客,我自有主意,何妨相見。因即顧令左右,引入武涉。武涉系盱眙人,饒有口才,素居項王幕下。項王探得齊地確信,果被韓信破滅,當然驚心,所以派遣武涉,往說韓信,爲離間計。涉一見信面,便下拜稱賀,信起座答禮,且微笑道:“君來賀我做甚!無非爲了項王,來作說客,盡請道來!”涉乃申說道:“天下苦秦已久,故楚漢戮力擊秦,今秦已早亡,分土割地,各自爲王,正應休息士卒,與民更始,乃漢王複興兵東來,侵入地,奪入土,脅製諸侯,與楚相爭,可見他貪得無厭,志在並吞。足下明智過人,難道尚未能預察麼?且漢王前日,嘗入項王掌握中,項王不忍加誅,使王蜀漢,也算是情義兩盡。偏漢王不念舊誼,複擊項王,機詐如此,尚好信麼?足下自以爲得
漢王,替他盡力,涉恐足下他日,亦必遭反噬,爲彼所擒了!試想足下得有今日,實由項王尚存,漢王不能不籠絡足下。足下眼前
境,還是進退裕如的時候,左投漢王,漢勝,右投項王,楚勝,漢勝必危及足下,楚勝當不致自危。項王與足下本有故交,時常系念,必不相負!若足下尚不肯深信,最好是與楚連和,三分天下,鼎足稱王,楚漢兩
,都不敢與足下爲難,這乃是萬全良策了。”爲韓信計,卻是此策最善。韓信笑答道:“我前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計不用,所以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付我數萬兵士,解
我,推食食我,我若負德,必至不祥。我已誓死從漢了!幸爲我複謝項王。”武涉見他志決,只好辭歸。
信送出武涉,有一人隨他進去,由信回頭一顧,乃是蒯徹,因即邀令入座。徹開口道:“仆近已學習相術了,相君面不過封侯,相君背乃貴不勝言。”信聽得甚奇,料他必有微意,複引徹至密室,屏人與談。徹又說道:“秦亡以後,楚漢分爭,不顧人民,專務角逐。項王起兵彭城,轉戰逐北,直下荥陽,威震遠近,今乃久困京索,連年不得再進。漢王率數十萬衆,據有鞏洛,憑借山河,一日數戰,無尺寸功,反致屢敗,這乃所謂智勇俱困呢。仆料現今大勢,非有賢聖,莫能息爭。足下乘時崛起,介居楚漢,爲漢即漢勝,爲楚即楚勝,楚漢兩主的命,懸在足下手中,誠能聽仆鄙計,莫若兩不相助,三分鼎峙,靜待時機。其實如足下大才,據強齊,並燕趙,得時西向,爲民請命,何人不服?何
不從?將來宰割天下,分封諸侯,諸侯俱懷德畏威,相率朝齊,豈不是霸王盛業麼?仆聞天與不取,反致受咎,時至不行,反致受殃,願足下深思熟慮,毋忽鄙言!”韓信道:“漢王待我甚厚,怎可向利背義呢?”徹又道:“從前常山王張耳,與成安君陳余,約爲刎頸交,後來爲了張黡陳澤的嫌疑,竟成仇敵,汦
一戰,陳余授首。足下自思與漢王交情,能如張陳二人否?所
嫌疑,止如黡澤一事否?乃猶慾自全忠信,見好漢王,豈非大誤!越大夫文種,存亡越,霸勾踐,立功成名,尚且被戮,獸死狗烹,已成至論,足下的忠信,想亦不過如大夫種罷了。且仆聞勇略震主,往往自危,功蓋天下,往往不賞,今足下已蹈此轍,歸漢漢必懼,歸楚楚不信,足下將持此何歸呢?”語雖近是,但蒯徹與漢無仇,何故唆人叛主。韓信不免動疑,因即語徹道:“先生且休,待我細思,更定進止。”徹乃辭退。過了數日,杳無動靜,乃複入見韓信,請他決機去疑,慎勿失時。信終不忍背漢,又自恃功高,總道漢王不致變卦,決將蒯徹謝絕。徹恐久居被禍,假作瘋癫,竟向別
作巫去了。信聞徹他去,也不著人挽留,惟心下忐忑不定,且將兵馬停住,再聽漢王消息。既已拒徹,應即發兵擊楚,偏又停住不進,真是何意。
漢王固守廣武,又是數旬,日望韓信到來,信終不至。乃立英布爲淮南王,使他再赴九江,截楚後路。一面贻書彭越,仍侵入梁地,斷楚糧道。布置已定,尚恐項王糧盡慾回,又取出太公,挾製多端,或乘怒將太公殺死,更覺可危。當下與張良陳平,商議救父的方法。兩人齊聲道:“項王乏糧,必將退歸,此時正好與他講和,救回太公呂後了。”漢王道:“項王情暴戾,一語不合,便至動怒,慾要遣使議和,必須選擇妥人,方可無虞。”言未畢,有一人應聲閃出道:“臣願往。”漢王一瞧,乃是洛陽人侯公,從軍有年,素長應對,因即准如所請,囑令小心從事。侯公遂馳赴楚營,求谒項王。
項王得武涉歸報,甚是愁煩,又見糧食將盡,越覺愁上加愁,忽聞漢營中遣到使臣,乃仗劍高坐,傳令入見。侯公徐徐步入,見了項王,毫無懼,從容向前,行過了禮。項王嗔目與語道:“汝主既不出戰,又不退去,今差汝到來,有何話說?”侯公道:“大王還是慾戰呢?還是慾退呢?”項王道:“我願一戰!”侯公道:“戰是危機,勝負難料;況相持已久,兵力皆疲,臣今爲罷兵息爭而來,故敢進見大王。”項王不覺
口道:“據汝來意,是慾與我講和麼?”侯公道:“漢王並不慾與大王爭鋒,大王如爲保
安民起見,易戰爲和,敢不從命。”項王意已稍平,把劍放下,問及議和約款。侯公道:“使臣奉漢王命,卻有二議,一是楚漢兩
,劃定疆界,彼此相安,不再侵犯。二請釋還漢王父太公,及妻室呂氏,使他骨肉團圓,久感聖德。”項王掀髯獰笑道:“汝主又來欺我麼?他想保全骨肉,故令汝詭詞請和。”侯公道:“大王知漢王東出的意思否?人情無不念父母,顧妻子,漢王西居蜀漢,離家甚遠,免不得懷念在心,前次潛至彭城,無非慾搬取家眷,嗣聞爲大王所拘,急不暇擇,遂至與大王爲敵,累戰不休。今大王無意言和,原是不必說了,既商和議,何不將兩人釋還,不但使漢王從此感德,誓不東行,就是天下諸侯,亦且爭慕大王,無不歌頌。試想大王不殺人父,就是明孝,不汙人妻,就是明義,已經拘住,又複放歸,所以明仁,三德俱備,聲名洋溢,如恐漢王負約,是曲在漢王,直在大王,古人有言:師直爲壯,曲爲老,大王直道而行,天下無敵,何論一漢王呢!”
項王最喜奉承,聽了侯公一番言語,深惬心懷,遂複召入項伯,與侯公商議界。項伯本是袒漢,樂得賣個人情,兩下議決,就荥陽東南二十裏外的鴻溝,劃分界限,溝東屬楚,溝西屬漢。當由項王遣使,與侯公同報漢王,訂定約章,各無異言。所有迎還太公呂後的重差,仍然要勞煩侯公,侯公再偕楚使同行,至楚營請求如約,項王毫不遲疑,便放出太公呂後,及從吏審食其,使與侯公同歸。漢王聞知,當然出營迎接,父子夫婦,複得相見,正是悲喜交集,慶賀同聲。漢王嘉侯公功,封他爲平
君,是爲漢四年九月間事。越日,即聞項王拔營東歸,漢王亦慾西返,傳令將士整頓歸裝,忽有兩人進谏道:“大王不慾統一天下麼?奈何歸休!”這一語有分教:
壇坫方才休玉帛,疆場又複啓兵戈。
慾知兩人爲誰,待至下回報明。
兵法有言:驕兵必敗,龍且未勝先驕,即非韓信之善謀,亦無不敗之理。項王以二十萬衆,委諸龍且,何用人之不明欤?然項王同一有勇無謀之暴主,而龍且即爲有勇無謀之莽將,同氣相求,故有是失。龍且死而項王亦將敗亡,此徒勇之所以無益也。武涉之說韓信,各爲其主,原不足怪。蒯徹並非楚臣,何爲唆信叛漢,使之君臣相猜,他時鍾室之禍,非徹致之而誰致之乎?若漢之遣使請和,得歸太公呂後,雖由侯生之善言,實出一時之徼幸,假使項王不允,加刃太公,則漢王雖得天下,終不免爲無父之罪人而已,貪天幸以圖功,君子所勿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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