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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漢演義》第33回

第2小節
蔡東藩作品

  [續前漢演義第33回上一小節]及後妃太子等出宮就辇,向西進發,文武百官,統皆隨行。

  好容易到了栎陽,丞相蕭何,當然接駕。高祖與談遷都事宜,蕭何道:“秦關雄固,形勢最佳,惟自項羽入關以後,鹹陽宮統被毀去,就使剩下幾間屋宇,也是殘缺不完,陛下只好暫住栎陽,俟臣往修宮室,從速竣工,方好遷居呢。”高祖乃就栎陽住下,使蕭何西入鹹陽,監修宮阙,何領命自去。

  忽有一個警報,從北方傳到,乃是燕王臧荼,公然造起反來。是諸侯中第一個造反。高祖大怒道:“臧荼本無大功,我因他見機投降,仍使王燕,他不知感恩,反敢叛我。我當qin征便了!”于是部署人馬,克日備齊,星夜趱程,突入燕境。臧荼方議出兵,不料漢軍已至,且由高祖督兵qin來,正是迅雷不及掩耳,急得腳忙手亂,魄散魂馳。燕地居民,又皆厭亂思治,不服臧荼,臧荼沒法,只得冒險一戰,脅同部兵,出了薊城,迎敵漢軍。兩下裏戰不數合,燕兵已皆潰散,臧荼也只好逃回。高祖麾兵大進,把薊城四面圍住。城中兵民懈ti,單靠著臧荼父子兩人,如何濟事?勉強支持了三五天,即被漢兵攻入。臧荼不及逃走,竟爲所擒,惟荼子臧衍,開了北門,微服走tuo,投奔匈奴去了。爲下文誘叛盧绾伏案。高祖既得擒住臧荼,把他枭了首級,懸示燕民,燕民自然降順,燕地遂平。

  高祖因慾另立燕王,诏命將相列侯,公選一人,暗中卻密囑心腹遍告大衆,叫他保薦太尉盧绾。绾與高祖同裏,向屬世交,又與高祖同日誕生,少同學,長同遊,很見qin愛。高祖起兵,绾即相從,後來受官太尉,出入高祖臥室,不必避嫌,一切yi食賞賜,格外從優,就是蕭何曹參等人,都不能及。但绾才不過平庸,連歲從軍,也沒有多少功績,只與劉賈往攻江陵,總算把共尉擒回,稍著戰功。事見前回。此次高祖出討臧荼,绾亦隨著,有了兩番微勞,高祖遂慾假公濟私,想將绾擡舉上去,封他爲王。惟表面上不得不令大衆推舉,暗地裏卻又不得不代爲疏通,方好玉成此事。好算一番苦心,那知他後來變卦。大衆明知盧绾不配封王,無如主上偏愛盧绾,樂得將順了事,遂一齊複旨,只說太尉盧绾,隨從征戰,所向有功,應請立爲燕王。高祖遂留盧绾守燕,加了燕王的封冊,自率大兵西歸。

  誰知一波才平,一波又起,降將颍川侯利幾,又複逆命。因複移師東征,直抵颍川,利幾本是楚臣,爲陳縣令,項羽敗亡,乃舉城降漢,受封颍川侯。颍川系一座小城,如何擋得住大兵?也是利幾命運該絕,忽生叛志,遂致漢兵一到,城即陷落。好好一個吃飯家夥,隨著刀鋒,向地上滾了一轉,寂靜無聲了。妙語解頤。

  未幾已是漢朝第六年,高祖還至洛陽,元旦受賀,宴集群臣,不勞細表。閑暇無事,想起項氏遺臣,尚有一個锺離昧,至今未獲,卻是可憂。乃複申令通緝,務獲到案。未幾有人通風報信,謂锺離昧避居下邳,由楚王韓信收留。高祖聞言,不覺失se,他本恐韓信爲亂,屢次加防,此次又添了一個锺離昧,居信幕下,怎得不驚,乃亟派使赍诏曉谕韓信,令拿送锺離昧入都。昧與信同爲楚人,素來相識,此時窮蹙無歸,確是投依韓信。信顧念舊情,權令居住,及接到高祖诏書,仍不忍將昧獻出,只托言昧未到此,當饬吏查緝雲雲。使臣如言返報,高祖似信未信,總難放懷,因此潛派幹吏,馳向下邳附近,探察虛實。適值韓信出巡,車馬喧阗,前後護衛,不下三五千人,聲勢很是威赫。偵吏遂援爲話柄,密奏高祖,說信已有叛意。

  高祖忙召集諸將,詢問對信方法,諸將各摩拳擦掌,躍然有聲,齊向高祖進言道:“豎子造反,但教天兵一至,便可就擒!”莽夫嫚語。高祖默然不答,諸將轉覺掃興,陸續退出。可巧陳平進見,高祖便向他問計。陳平料知韓信未反,只未便替信辯護,但答稱事在緩圖,不宜慾速。高祖著急道:“這事如何從緩?汝總要爲朕設法呢!”陳平道:“諸將所說如何?”高祖道:“都要我發兵往討。”陳平接口道:“陛下如何曉得韓信謀反?”高祖道:“已有人密書奏報,謀反屬實。”平又道:“除有人上書外,有無別人知信反狀?”高祖道:“這卻未曾聞得,想尚沒人知曉。”平又道:“信可曉得有人奏報否?”高祖又答言未知。平複問道:“陛下現有的士卒,能否勝過楚兵?”高祖搖首道:“不能!”平又道:“陛下如慾用兵,必須遣將,今諸將中有能及韓信否?”高祖又連稱不及。平接說道:“兵不能勝楚,將又不及信,若突然起兵往擊,激成戰事,恐信不反亦反了。臣以爲陛下此舉,未必萬全。”高祖皺眉道:“這卻如何是好?”平躊躇多時,才進陳一策道:“古時天子巡狩,必大會諸侯。臣聞南方有雲夢澤,向稱形勝,陛下但雲出遊雲夢,遍召諸侯,會集陳地,陳與楚西境相接,韓信既爲楚王,且聞陛下無事出遊,定然前來谒見,趁他谒見的時候,只需一二武夫,便好將信拿下,這豈不是唾手可得麼?”相傳陳平此策,爲六出奇計之一,計非不奇,可惜尚詐!高祖大喜道:“妙計!妙計!”當下遣使四出,先向各guo傳诏,謂將南遊雲夢,令諸侯會集陳地,諸侯王怎知有詐?一律應命。

  惟韓信得了使命,不免動疑,他被高祖兩奪兵符,已曉得高祖多詐,格外留心。既知預防,何必收留锺離昧,又何必陳兵出巡。此次駕遊雲夢,令諸侯會集陳地,更覺得莫名其妙。惟陳楚地界毗連,應該先去迎谒,但又恐有不測情事,意外惹禍,因此遲疑莫決。將佐等見他納悶,意慾代爲解憂,因貿然進言道:“大王並無過失,足招主忌,惟收留锺離昧一人,不免違命,今若斬昧首級,持谒主上,主上必喜,還有何憂!”信聽了此言,很覺有理,便延入锺離昧,模模糊糊的說了數語,昧聽他言中寓意,且面目上含有怒容,不似從前相待,因即出言探試道:“公莫非慮昧在此,得罪漢帝麼?”信略略點首,昧又道:“漢所以不來攻楚,還恐昧與公相連,同心抗拒;若執昧獻漢,昧今日死,公亦明日亡了!”一面說,一面瞧著信面,仍然如故。乃起座罵信道:“公系反複小人,我不合誤投至此!”說著,即拔劍自殺。信見昧已刎死,樂得割下首級,帶了從騎數人,徑至陳地,谒候高祖。

  高祖既派出使臣,不待返報,便自洛陽啓行,直抵陳地。韓信已守候多時,一見禦跸前來,便伏谒道旁,呈上锺離昧首級。但聽高祖厲聲道:“快與我拿下韓信!”話未說完,已有武士走近信旁,把信反綁起來。信不禁驚歎道:“果如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guo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高祖聽著,嗔目語信道:“有人告汝謀反,所以拘汝。”信也不多辯,任他縛置後車。高祖已得逞計,還要會集甚麼諸侯,遂複頒诏四方,托詞韓信謀叛,無暇往遊雲夢,各諸侯王不必來會。此诏一傳,即帶著韓信,仍由原路馳回洛陽。小子曾記得古詩雲:

  築壇拜將成何濟?破楚封王事已虛,

  堪歎韓侯知識淺,何如範蠡五湖居!

  究竟韓信如何發落,容待下回說明。

  都洛陽,原不如都關中,婁敬之說以矣。然必謂關中險固,可無後憂,則又何解于嬴秦之亡?然則有guo家者,仍在尚德,德足服人,天下自治,徒恃險阻無益也。高祖釋季布而斬丁公,後世以勸忠稱之,實則未然。夫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乃聖人不偏之至論。季布可赦也,赦之不失爲直,丁公可賞也,執而殺之,背德實甚!如謂丁公事楚不忠,罪無可逭,則項伯早在應誅之列,一封一誅,何其背謬若此!要之漢高爲當時雄主,一生舉措,專喜詭谲,出人意外,釋季布而斬丁公,正其所以示人不測也。厥後僞遊雲夢,誘擒韓信,雖由陳平之進策,實自高祖之好猜。信未嘗反,而誣之以反,即斬丁公之谲謀耳。雄主寡恩,其信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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