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漢演義第42回上一小節]面,便邀同宴飲,一杯未了,又是一杯,務要勸入醉鄉。僚佐談及政治,即被他用言截住,不使說下,沒奈何止住了口,一醉乃去。古人有言,上行下效,捷于影響,參既喜飲,屬吏也無不效尤,統在相府後園旁,聚坐飲酒。飲到半酣,或歌或舞,聲達戶外。參雖有所聞,好似不聞一般,惟有二三吏,聽不過去,錯疑參未曾聞知,故意請參往遊後園。參到了後園中,徐玩景
,巧有一陣聲
,傳遞過來,明明是屬吏宴笑的喧聲,參卻不以爲意,反使左右取入酒肴,就在園中擇地坐下,且飲且歌,與相唱和。這真令人莫名其妙,暗暗的詫爲怪事。原是一奇。參不但不去禁酒,就是屬吏辦事,稍稍錯誤,亦必替他掩護,不願聲張,屬吏等原是感德,惟朝中大臣,未免稱奇,有時入宮白事,便將參平日行爲,略略奏聞。
惠帝因母後專政,多不惬意,也借這杯中物,房中樂,作爲消遣,聊解幽愁。及聞得曹參所爲,與己相似,不由的暗笑道:“相也來學我,莫非瞧我不起,故作此態。”正在懷疑莫釋的時候,適值大中大夫曹窟入侍,窟系參子,當由惠帝顧語道:“汝回家時,可爲朕私問汝父道:高祖新棄群臣,嗣皇帝年尚未冠,全仗相
維持,今父爲相
,但知飲酒,無所事事,如何能治平天下?如此說法,看汝父如何答言,即來告我。”窟應聲慾退,惠帝又說道:“汝不可將這番言詞,說明由我教汝哩。”窟奉命歸家,當如惠帝所言,進問乃父,惟遵著惠帝密囑,未敢說出上命。道言甫畢,乃父曹參,竟攘袂起座道:“汝曉得甚麼?敢來饒
!”說著,就從座旁取過戒尺,把窟打了二百下,隨即叱令入侍,不准再歸。又是怪事。窟無緣無故,受了一番痛苦,怅然入宮,直告惠帝。知爲君隱,不知爲父隱,想是有些恨父了。
惠帝聽說,越覺生疑,翌日視朝,留心左顧,見參已經站著,便召參向前道:“君爲何責窟?窟所言實出朕意,使來谏君。”參乃免冠伏地,頓首謝罪,又複仰問惠帝道:“陛下自思聖明英武,能如高皇帝否?”惠帝道:“朕怎敢望及先帝?”參又道:“陛下察臣材具,比前相蕭何,優劣如何?”惠帝道:“似乎不及蕭相。”參再說道:“陛下所見甚明,所言甚確。從前高皇帝與蕭何定天下,明訂法令,備具規模,今陛下垂拱在朝,臣等能守職奉法,遵循勿失,便算是能繼前人,難道還想勝過一籌麼?”惠帝已經悟著,乃更語參道:“我知道了,君且歸休罷。”參乃拜謝而出,仍然照常行事。百姓經過大亂,但求小康,朝廷沒有甚麼興革,官府沒有甚麼征徭,就算做天下太平,安居樂業,所以曹參爲相,兩三年不行一術,卻得了海內讴歌,交相稱頌。當時人民傳誦道:“蕭何爲法,顜音較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淨,民以甯一。”到了後世史官,亦稱漢初賢相,要算蕭曹,其實蕭何不過恭慎,曹參更且荒怠,內有婬後,外有強胡,兩相不善防閑,終致釀成隱患。秉公論斷,何尚可原,參實不能無咎呢!抑揚得當。
且說匈奴中冒頓單于,自與漢朝和
以後,總算按兵不動,好幾年不來犯邊。至高祖駕崩,耗問遙傳,冒頓遂遣人入邊偵察,探得惠帝仁柔,及呂後婬悍略情,遂即藐視漢室,有意戲弄,寫著幾句谑
笑傲的嫚詞,當作
書,差了一個弁目,赍書行至長安,公然呈入。惠帝方縱情酒
,無心理政,來書上又寫明漢太後
閱,當然由內侍遞至宮中,交與呂後。呂後就展書
覽,但見書中寫著:
孤偾之君,生于沮澤之中,長于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陛下獨立,孤偾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呂後看到結末兩語,禁不住火星透頂,把書撕破,擲諸地上。想是只喜審食其,不喜冒頓。一面召集文武百官,入宮會議,帶怒帶說道:“匈奴來書,甚是無禮,我擬把他來人斬首,發兵往討,未知衆意如何?”旁有一將閃出道:“臣願得兵十萬,橫行匈奴中!”語尚未完,諸將見是舞陽侯樊哙發言,統皆應聲如響,情願從征。忽聽得一人朗語道:“樊哙大言不慚,應該斬首!”這一語不但激怒樊哙,嗔目視著;就是呂太後亦驚出意外。留神一瞧,乃是中郎將季布。又來出風頭了。布不待太後申問,忙即續說道:“從前高皇帝北征,率兵至三十多萬,尚且受困平城,被圍七日,彼時哙爲上將,前驅臨陣,不能努力解圍,徒然坐困,天下嘗傳有歌謠雲:‘平城之中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聲未絕,兵傷未瘳,哙又慾搖動天下,妄言十萬人可橫行匈奴,這豈不是當面欺上麼?且夷狄情,野蠻未化,我邦何必與較,他有好言,不足爲喜,他有惡言,也不足爲怒,臣意以爲不宜輕討哩。”呂太後被他一說,倒把那一腔盛怒,嚇退到子虛
,另換了一種懼容。就是樊哙也回憶前情,果覺得匈奴可怕,不敢與季布力爭。老了,老了,還是與呂媭歡聚罷。當下召入大谒者張釋,令他草一複書,語從謙遜,並擬贈他車馬,亦將禮意寫入書中,略雲:
單于不忘敝邑,賜之以書,敝邑恐懼,退日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汙,敝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禦車二乘,馬二驷,以奉常駕。
書既繕就,便將車馬撥交來使,令他帶同複書,反報冒頓單于。冒頓見書意謙卑,也覺得前書唐突,內不自安,乃複遣人入謝,略言僻居塞外,未聞中禮義,還乞陛下赦宥等語。此外又獻馬數匹,另乞和
。大約因呂後複書發白齒落,不願相易,所以另求他女。呂太後乃再取宗室中的女子,充作公主,出嫁匈奴。冒頓自然心歡,不複生事。但漢家新造,冠冕堂皇,一位安富尊榮的母後,被外夷如此侮弄,還要卑詞遜謝,送他車馬,給他宗女,試問與中
朝
,玷辱到如何地步呢!說將起來,無非由呂後行爲不正,所以招尤。她卻不知少改,仍然與審食其混做一淘,比那高祖在日,恩愛加倍。審食其又恃寵生驕,結連
羽,勢傾朝野,中外人士,交相訾議。漸漸的傳入惠帝耳中,惠帝又羞又忿,不得不借法示懲,要與這婬奴算帳了。小子有詩歎道:
幾經愚孝反成癡,慾罰雄狐已太遲,
盡有南山堪入詠,問他可讀古齊詩?
究竟惠帝如何懲審食其,待至下回再表。
偏憎偏愛,系婦人之通病,而呂後尤甚。生子女,愛之如掌上珠,旁生子女,憎之如眼中釘,殺一趙王如意,猶嫌不足,且慾舉齊王肥而再鸩之,齊王不死亦僅矣。迨以城陽郡獻魯元公主,即易恨爲喜,至齊王事魯元公主爲母,則更盛筵相待,即日啓行。賞考遷固二史,于魯元公主之年齡,未嘗詳載,要之與齊王不相上下,或由齊王早生一二歲,亦未可知。齊王願事同父姊
爲母,謬戾已甚,而呂後反喜其能媚己女,何其偏愛之深,至于此極!厥後且以魯元女爲惠帝後,逆倫害理,一誤再誤,無怪其不顧廉恥,行同禽獸,甘引審食其爲寄豭也。冒頓單于遺書嫚亵,戚本自诒,複書且以年老爲辭,假使年貌未衰,果將出嫁匈奴否欤?盈廷大臣,不知谏阻,而季布反主持其間,可恥孰甚!是何若屠狗英雄之尚有生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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