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太子啓受了遺命,即日嗣位,是謂景帝。尊太後薄氏爲太皇太後,皇後窦氏爲皇太後,一面令群臣會議,恭擬先帝廟號。當由群臣複奏,上廟號爲孝文皇帝,丞相申屠嘉等,又言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大于孝文皇帝。應尊高皇帝爲太祖,孝文皇帝爲太宗,廟祀千秋,世世不絕。就是四方郡,亦宜各立太宗廟,有诏依議。當下奉文帝遺命,令臣民短喪,且匆匆奉葬霸陵。至是年孟冬改元,就稱爲景帝元年。廷尉張釋之,因景帝爲太子時,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曾有劾奏情事,見前文。至是恐景帝記恨,很是不安,時向老隱士王生問計。王生善談黃老,名盛一時,盈廷公卿,多折節與交。釋之亦嘗在列。王生竟令釋之結襪,釋之不以爲嫌,屈身長跪,替他結好,因此王生看重釋之,恒與往來。及釋之問計,王生謂不如面謝景帝,尚可無虞。釋之依言入謝,景帝卻說他守公奉法,應該如此。但口雖如此對付,心中總不能無嫌。才過半年,便將釋之遷調出去,使爲淮南相,另用張歐爲廷尉。歐嘗爲東宮侍臣,治刑名學,但素
樸誠,不尚苛刻,屬吏卻也悅服,未敢相欺。景帝又減輕笞法,改五百爲三百,三百爲二百,總算是新政施仁,曲全罪犯。再加廷尉張歐,持平聽訟,獄無冤滯,所以海內聞風,讴歌不息。
轉眼間已是二年,太皇太後薄氏告終,出葬南陵。薄太後有侄孫女,曾選入東宮,爲景帝妃,景帝不甚寵愛,只因戚誼相聯,不得已立她爲後。爲下文被廢張本。更立皇子德爲河間王,阏爲臨江王,余爲淮陽王,非爲汝南王,彭祖爲廣州王,發爲長沙王。長沙舊爲吳氏封地,文帝末年,長沙王吳羌病殁,無子可傳,撤除籍,因把長沙地改封少子,這也不必細表。前後交代,界劃清楚。
且說太子家人鼌錯,在文帝十五年間,對策稱旨,已擢任中大夫。及景帝即位,錯爲舊屬,自然得蒙主寵,超拜內史。屢參謀議,每有獻納,景帝無不聽從。朝廷一切法令,無不變更,九卿中多半側目。就是丞相申屠嘉,也不免嫉視,恨不得將錯斥去,錯不顧衆怨,任意更張,擅將內史署舍,開辟角門,穿過太上皇廟的短牆。太上皇廟,就是高祖父太公廟,內史署正在廟旁,向由東門出入,慾至大道,必須繞過廟外短牆,頗覺不便。錯未曾奏聞,便即擅辟,竟將短垣穿過,築成直道。申屠嘉得了此隙,即令府吏繕起奏章,彈劾錯罪,說他蔑視太上皇,應以大不敬論,請即按律加誅。這道奏章尚未呈入,偏已有人聞知,向錯通報,錯大爲失,慌忙乘夜入宮,叩阍進見。景帝本准他隨時白事,且聞他夤夜進來,還道有甚麼變故,立即傳入。及錯奏明開門事件,景帝便向錯笑說道:“這有何妨,盡管照辦便了。”錯得了此言,好似皇恩大赦一般,當即叩首告退。是夕好放心安睡了。
那申屠嘉如何得悉?一俟天明,便懷著奏章,入朝面遞,好教景帝當時發落,省得懸擱起來。既入朝堂,略待須臾,便見景帝出來視朝。當下帶同百官,行過常禮,就取出奏章,雙手捧上。景帝啓閱已畢,卻淡淡的顧語道:“鼌錯因署門不便,另辟新門,只穿過太上皇廟的外牆,與廟無損,不足爲罪,且系朕使他爲此,丞相不要多心。”嘉碰了這個釘子,只好頓首謝過,起身退歸。回至相府,懊惱得不可名狀,府吏等從旁驚問,嘉頓足說道:“我悔不先斬錯,乃爲所賣,可恨可恨!”說著,喉中作癢,吐出了一口粘痰;如桃花。府吏等相率大驚,忙令侍從扶嘉入臥,一面延醫調理。俗語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葯治,嘉病是因錯而起,錯不除去,嘉如何能痊?眼見是日日嘔血。服葯無靈,終致畢命。急
子終難長壽。景帝聞喪,總算遣人賜赙,予谥曰節,便升禦史大夫陶青爲丞相,且擢鼌錯爲禦史大夫。錯暗地生歡,不消細說。
惟大中大夫鄧通,時已免官,他還疑是申屠嘉反對,把他劾去。及嘉已病死,又想運動起複,那知免官的原因,是爲了吮癰遺嫌,結怨景帝,景帝把他黜免,他卻還想做官,豈不是求福得禍麼?一道诏下,竟把他拘系獄中,饬吏審訊。通尚未識何因,至當堂對簿,方知有人告讦,說他盜出徼外鑄錢。這種罪名,全是捕風捉影,怎得不極口呼冤。偏問官隱承上意,將假成真,一番誘迫,硬要鄧通自誣,通偷生怕死,只好依言直認。及問官複奏上去,又得了一道嚴诏,收回嚴道銅山,且將家産抄沒,還要令他交清官債。通已做了面團團的富翁,何至官款未還?這顯是羅織成文,砌成此罪。通雖得出獄,已是家破人空,無從居食。還是館陶長公主,記著文帝遺言,不使餓死,特遣人赍給錢物,作爲赒濟。怎曉得一班虎吏,專知逢迎天子,竟把通所得賞賜,悉數奪去。甚至渾身搜檢,連一簪都不能收藏。可憐鄧通得而複失,仍變做兩手空空。長公主得知此事,又私下給予食,叫他托詞借貸,免爲吏取。通遵著密囑,用言搪塞,還算活了一兩年。後來長公主無暇顧及,通不名一錢,寄食人家,有朝餐,無晚餐,終落得奄奄餓死,應了相士的前言。大數難逃,吮癰何益。
惟鼌錯接連升任,氣焰愈張,嘗與景帝計議,請減削諸侯王土地,第一著應從吳開手。所上議案,大略說是:
前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齊七十余城,楚四十余城,吳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半有天下。
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隙,詐稱病不朝,于古法當誅,文帝不忍,因賜幾杖,德至厚也,當改過自新,反益驕恣,即山鑄錢,煮海爲鹽,誘天下亡人,潛謀作亂,今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則反遲,禍大。末二語未嘗無識。
景帝平日,也是懷著此念,慾削王侯。既得錯議,便令公卿等複議朝堂,大衆莫敢駁斥。獨詹事窦嬰,力言不可,乃將錯議暫行擱起。窦嬰字王孫,系窦太後從侄,官雖不過詹事,未列九卿,但爲太後屬,卻是有此權力,所以不畏鼌錯,放膽力爭。錯當然恨嬰,惟因嬰有內援,卻也未便強辯,只得暫從含忍,留作後圖。景帝三年冬十月,梁王武由鎮入朝,武系窦太後少子,由淮陽徙梁,事見前文。統轄四十余城,地皆膏腴,收入甚富,曆年得朝廷賞賜,不可勝計,府庫金錢,積至億萬,珠玉寶器,比京師爲多。景帝即位,武已入觐二次,此番複來朝見,當由景帝派使持節,用了乘車驷馬,出郊迎接。待至阙下,由武下車拜谒,景帝即起座降殿,
爲扶起,攜手入宮。窦太後素愛少子,景帝又只有這個母弟,自然曲
心,格外優待。既已谒過太後,當即開宴接風,太後上座,景帝與武左右分坐,……
前漢演義第53回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