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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義》第18回

第2小節
蔡東藩作品

  [續清史演義第18回上一小節]是暮春天氣,日麗風和,草青shui綠,一路都是野花香味,四面蜂蝶翩翩,好象歡迎使者一般。語帶雙關,非尋常稗官家筆墨。經過了無數高山,無數森林,並不聞下令駐紮,到了甯遠,方入城休息。一住三日,亦沒有圍獵命令。醉翁之意不在酒。諸王大臣紛紛議論,統是莫明其妙。只何洛會出入禀報,與攝政王很是投機。王大臣向他诘問,也探不出什麼消息。何洛會搗鬼,著書人亦搗鬼。次日,又下令往連山驿,諸王大臣一齊隨行。到了連山,何洛會已經先到,帶了驿丞,恭迎攝政王入驿。但見驿館內鋪設一新,五光十se,爛其盈門,把王大臣弄得越發驚疑。我亦越疑。攝政王直入內室,何洛會也隨了進去。歇了片刻,始見何洛會出來,招呼諸王大臣略談原委,王大臣俱相視而笑,閱者尚在夢中,無從笑起。隨即偕何洛會同赴河口,迤逦前行。淡光映目,但見岸側有一大船,岸上有兩乘彩輿,輿旁有朝鮮大臣站立,見王大臣至,請了安,便請艙中兩女子登陸上輿。兩女子都服宮裝,高绾髻雲,低垂鬟鳳,年紀統將及笄,仿佛一對姊mei花。當由何洛會及諸王大臣,導引入驿,下了輿,與攝政王交拜,成就婚禮。諸王大臣照例恭賀,便在驿中開起高宴。這一夕間,巫峽層雲,高唐雙雨,說不盡的歡娛。

  但這兩女究系何人?恐閱者已xing急待問,待小子從頭敘來。這兩女子系朝鮮公主,崇德年間,多爾衮隨太宗征朝鮮,攻克江華島,將朝鮮guo王家眷,一一拿住,當面檢驗,曾見有幼女二人,年僅垂髫,頗生得豐姿楚楚。多爾衮映入眼波,料知長成以後,定是絕se。及朝鮮乞盟,發還家屬,多爾衮亦擱過不提。此次朝鮮guo奏請築城,陡將十年前事,兜上心來,遂遣何洛會索娶二女,作爲允許築城的交換品。朝鮮guo此番築城,應稱作公主城。朝鮮guo王無可奈何,只得饬使臣送mei前來。多爾衮恐太後聞知,所以秘密行事,假出獵爲名,成就了一箭雙雕的樂事。一箭雙雕四字,格外確切。住驿月余,方挈了朝鮮兩公主入京。此時對了肅王福晉,未免薄幸,多爾衮也管不得許多,由她怨罵一番,便可了事。只太後這邊,不便令知,當暗囑宮監等替他瞞住。

  自是多爾衮時常出獵,臨行時,定要朝鮮兩公主相隨。不耐福晉怨罵,所以挈豔出獵,可惜瞞不住閻羅奈何?青春易過,暑往寒來,多爾衮一表儀容,漸漸清減,旦旦而伐之,可以爲美乎?只出獵的興趣,尚是未衰。是年十一月,往喀喇城圍獵,忽得了一種喀血症,起初還是勉強支持,與朝鮮兩公主,研究箭法,後來精神恍惚,竟至上chuang閉著眼,只見元妃忽喇氏,開了眼,乃是朝鮮兩公主。多爾衮自知不起,但對了如花似玉的兩公主,怎忍說到死字?可奈冥王不肯容情,厲鬼竟來索命,臨危時,只對著兩公主垂淚,模模糊糊的說了“誤你誤你”四字。半年恩愛,即成死別,確是誤人不少。

  多爾衮已殁,訃至北京,順治帝辍朝震悼。越數日,攝政王柩車發回,帝率諸王大臣缟服出迎。太後未知在列否?奠爵舉哀,命照帝製喪塟。帝還宮,令議政諸王,會議睿qin王承襲事。是時已值殘臘,王大臣照例封印,暫從攔置。至順治八年正月,始議定睿qin王襲爵,歸長子多爾博承受。只是人在勢在,人亡勢亡,當多爾衮在日,勢焰熏天,免不得有飲恨的王大臣,此次正思乘間報複,適值順治帝qin政,下诏求言。王大臣遂上折探試,隱隱幹涉攝政王故事。惟皇太後尚念攝政王舊情,從中調護,折多留中不發。王大臣探悉此情,複賄通宮監,令將多爾衮私納朝鮮公主禀白太後。太後方悟多爾衮時常出獵,就是借題取巧,竟發恨道:“如此說來,他死已遲了。”王大臣得了此句綸音,便放膽做去,先劾內大臣何洛會,dang附睿qin王,其弟胡錫,知其兄逆謀,不自舉首,應加極刑。得旨,何洛會及弟胡錫,著即淩遲chu死。要搗媒醬了。

  原來順治帝已十五齡,窺破宮中暧昧,亦懷隱恨,方慾于qin政後加罪泄憤,巧值王大臣攻讦何洛會,便下旨如議。王大臣得了此旨,已知順治帝隱衷,索xing推鄭qin王列了首銜,追劾睿qin王多爾衮罪狀。雖是多爾衮自取,然亦可見炎涼世態。大略說他種種驕僭,種種悖逆,並將他逼死豪格,誘納侄婦等事,一一列入。又賄囑他舊屬蘇克薩哈詹岱穆濟倫,出首伊主私製帝服,藏匿禦用珠寶等情,順治帝不見猶可。見了這樣奏章,就大發雷霆,赫然下谕道:

  據鄭qin王濟爾哈朗等奏,朕隨命在朝大臣,詳細會議,衆論佥同,謂宜追治多爾衮罪,而伊屬下蘇克薩哈詹岱穆濟倫,又首伊主在日,私製帝服,藏匿禦用珠寶,曾向何洛會吳拜蘇拜羅什博爾惠密議,慾帶伊兩旗,移駐永平府,又首言何洛會曾遇肅qin王諸子,肆行罵詈,不述肅王福晉事,想系爲吉特太後遮羞。朕聞之,即令諸王大臣詳鞫皆實,除將何洛會正法外,多爾衮逆謀果真,神人共憤,謹告天地太廟社稷,將伊母子並妻,所得封典,悉行追奪。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此谕下後,複诏雪肅qin王豪格冤,封豪格子富壽爲顯qin王。鄭qin王富爾敦,亦受封爲世子。又將剛林、祁充裕二人,下刑部獄,訊明罪狀,著即正法。大學士範文程,也有應得之罪,命鄭qin王等審議。嚇得這位範老頭兒,坐立不安,幸虧他素來圓滑,與鄭qin王不甚結怨,始議定了一個革職留任的罪名。範老頭兒免不得向各chu道謝,總算是萬分僥幸。

  話休敘煩,且說順治帝尚未立後,由睿qin王在日,指定科爾沁卓禮克圖qin王吳克善女爲後。是年二月,卓禮qin王吳克善送女到京,暫住行館,當由巽qin王滿達海等,請舉行大婚典禮。順治帝不許。明明遷怒。延至秋季,仍沒有大婚消息。這位科爾沁qin王在京,已六七月,未免煩躁起來,只得運動qin王,托他禀命太後,由太後降下懿旨,令皇帝舉行大婚禮。順治帝迫于母命,不好遽違,只得命禮部尚書准備大典,即于八月內欽派滿、漢大學士尚書各二員,迎皇後博爾濟錦氏于行轅。龍旌鳳辇,倍極輝煌,宮娥內監侍衛執事人等,分隊排行,簇擁皇後入宮,至丹墀降輿。這時候天子臨軒,百官侍立,諸王貝勒六部九卿,沒有一個不到,正是清室入關後第一次立後盛舉。大書特書。宮女攙扶皇後,徐步上殿,那皇後穿著黃服繡帔,滿身都是金鳳盤繞,珍翠盈頭,珠光耀目,當即面北而立,由禮部尚書捧讀玉冊,鴻胪寺正卿贊禮,導皇後跪伏聽命。冊讀畢,鴻胪寺導皇後起立,文華殿大學士,捧上皇後寶玺,武英殿大學士,捧上玺绶,由坤甯宮總監跪接,轉授宮眷,佩在皇後身上。皇後再向帝前俯伏,口稱臣妾博爾濟錦氏,謹謝聖恩。謝訖,帝退朝,皇後正位,群臣朝賀。禮畢入宮,笙箫疊奏,仙樂悠揚,隨與皇帝行合卺禮。次日,帝率後到慈甯宮請安,遂加上皇太後尊號,稱爲昭聖慈壽恭簡皇太後。敘立後事,已見大禮齊備,不應無端廢立。只是順治帝終究不樂,隔了兩年,竟將皇後降爲靜妃,改居側宮。大學士馮铨等,奏請“深思詳慮,慎重舉動,萬世瞻仰,將在今日。”帝不省,反嚴旨申饬。禮部尚書胡世安等複交章力谏,奉旨“皇後博爾濟錦氏,系睿王于朕幼沖時,因qin定婚,冊立之始,即與朕意志不協,宮阃參商。該大臣等所陳,未悉朕意,著諸王大臣再議。”鄭qin王濟爾哈朗複奏聖旨甚明,無庸再議。全是私意。于是改冊科爾沁鎮guo公綽爾濟女爲後,從前的正宮博爾濟錦氏,竟自此不見天日,幽郁而死。

  小子曾有詩詠順治帝廢後事雲:

  guo風開始詠睢鸠,王化由來本好逑。

  爲怨故王甘黜後,倫常缺憾已先留。

  清宮事暫且按下,小子又要敘那明桂王了。諸君少安,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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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回全敘多爾衮事,納肅王福晉與娶朝鮮二女,《東華錄》紀載甚明,固非著書人憑空捏造。至如母後下嫁事,乾隆以前,聞亦載諸《東華錄》。胡人妻嫂,不以爲怪,嗣聞爲紀昀刪去。此事既作爲疑案,然證以張蒼shui詩,有“春官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後婚”二語,明明指母後下嫁事,是固無可諱言者也。多爾衮好se亂倫,罪狀確鑿,但身殁以後,諸王彈劾,競爲其暗蓄逆謀,此則羅織成文,未足深信。以手握大權之多爾衮,捽孤兒如反掌,何所顧忌而不爲乎?彼投阱下石之徒,誣陷成案,吾轉爲多爾衮慨矣。若順治帝爲隱怨故,至廢其後博爾濟錦氏,尤失人君之道。觀其敕谕禮臣,謂後辦睿王所主議,冊立之始,即與朕意志未協,是則後固明明無罪者,特嫉睿王而遷怒于後耳。遷怒于後而廢之,謂非冤誣得乎?冤誣臣子且不可,況夫婦乎?本回曆曆表明,于睿王之功過,順治帝之得失,已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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