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史演義第29回上一小節]汗王貝勒,各率部兵至青海,恭候清兵出塞。康熙五十九年春,诏移允禵移駐木魯烏蘇河治饷,令將西甯軍付都統延信出青海,年羹堯仍坐鎮四川,令將川軍付護軍統領噶爾弼出打箭爐,分趨藏境。大策零聞清兵分出,自拒青海軍,另遣部兵三千余人,抵當噶爾弼。噶爾弼副將嶽锺琪,素有膽略,領兵六百名,首先開路,至三巴橋,系入藏第一險要。嶽锺琪招募番衆,許他重賞,令詐降守橋兵,裏應外合,竟把三巴橋占住。噶爾弼率軍來會,忽聞准部兵來奪三巴橋,頭目叫作黑喇瑪,有萬夫不當之勇,噶爾弼頗驚慌起來。嶽锺琪道:“有锺琪在,就使來了紅喇瑪,也不怕他,待明日擒他便是。”是夕,嶽锺琪率兵出營,潛掘陷坑,上用青草蓋住,令兵士帶了鉤索,伏在陷坑裏面。部署已定,然後回營。次晨,黑喇瑪仗著勇力,飛奔前來,嶽锺琪出兵對敵,誘黑喇瑪至陷坑旁。黑喇瑪有勇無謀,但知上前追殺,不料腳下有坑,一腳蹈空,墜入坑內,任你黑喇瑪膂力過人,至此被伏兵鉤住,急切不能展身。伏兵緊緊捆縛,扛入清寨。黑喇瑪受擒,余衆不戰自降,方擬鼓行入藏,忽來了大將軍檄文,令待青海軍並進。噶爾弼躊躇未決,嶽锺琪道:“我兵只赍兩月糧饷,從川西到此,已過了四十多日,若再待青海軍,糧饷食盡,如何入藏?現不如乘機疾進,沿途招撫番衆,用番攻番,約十日可抵拉薩,出其不意,容易蕩平。”噶爾弼慾集衆議決,锺琪道:“事在必行,何須多議!锺琪不才,願噴此一腔熱血,仰報朝廷,請于明晨即行。”锺琪系嶽武穆王二十一世孫,武穆仇金,锺琪忠清,似不能善繩祖武,惟爲清攻藏,恰有可原。噶爾弼也不多言。
次晨,嶽锺琪即用皮船渡河,直趨西藏,途中遇土司公布,用好言撫慰,公布很爲感激,遂代爲招集番兵七千,引锺琪入拉薩。锺琪觀番兵可恃。遂分部兵三千名,繞截大策零饷道,自領番衆趨拉薩城。拉薩城內,只有幾個准兵,見嶽軍大至,盡行逃散。锺琪長驅入城,號召大小第巴,宣示威德,除助逆喇嘛的,殺了五人,並幽禁九十多人,其余一概赦免,那時僧俗都頂禮膜拜,感謝再生。
這時候,青海軍統領延信,正與大策零相持,連敗大策零數陣,策零慾退回拉薩,又被嶽軍截住,進退兩難,遂扒山過嶺,遁回伊犁,途中崎岖凍餒,死了大半。延信遂送新達賴入藏登座,令拉藏汗舊臣康濟鼐,掌前藏政務,頗羅鼐掌後藏政務,留蒙古兵二千駐守,奉诏班師,各回原地鎮守,西藏暫歸平靖。康熙帝又要咬文嚼字,製一篇平定西藏碑文,命勒石大招寺中,小子也不暇細錄。
只是康熙帝安樂一次,總有一次憂愁,相逼而來。憂樂相循,禍福相倚,是顛撲不破的事理。入藏軍已報凱旋,臺灣忽報大亂。說來可笑,臺灣亂首,乃是一個販鴨營生的小百姓,名叫一貴,他的姓恰與大明太祖皇帝相同。嘗見人家婚喪事,排列儀仗,每借同姓的頭銜,書入頭行牌,以示烜赫。一貴雖是販鴨,然與明祖同姓,亦自足誇。自施琅收服臺灣後,臺民雖稍有蠢動,事發即平,至康熙晚年,用了一個貪婬暴虐的王珍,實授臺灣知府,沒有稅的要加稅,沒有糧的要征糧,百姓不服,就要拿來打屁,或枷號幾個月,還有一切訴訟事件,有錢即贏,無錢即輸,因此臺民怨憤異常。官逼民反。這個朱一貴,雖是販鴨爲生,他卻有幾個酒肉朋友,一叫黃殿,一叫李勇,一叫吳外,這三人素不安分,與朱一貴恰很是莫逆,一日,到了酒樓,一面吃酒,一面談論平日事情,黃殿問一貴道:“近日朱大哥生意可好?”一貴搖頭道:“不好不好!現在這個混帳知府,棺材裏伸手,死要銅錢,連我販賣幾只鴨,也要加捐。我此番販鴨一千只,反蝕了好幾千本錢,看來只好罷休哩。”小本經營,不應加重捐,觀此便知。李勇、吳外齊聲道:“這般狗官,總要殺掉他方好。”該殺!一貴道:“只有我等幾個小百姓,哪裏能殺知府?”黃殿道:“要殺這個混帳知府,也是不難,只此
非講事堂,兄弟們不要多嘴。”黃殿乖。言畢,以目示意。大家飲完了酒,由一貴付了酒鈔,遂同至一貴家內,彼此坐定,黃殿道:“朱大哥你道是販鴨好,是做皇帝好?”一貴醉醺醺的笑道:“黃二弟真吃醉了,販鴨的人,怎麼好同皇帝去比?”黃殿道:“朱大哥想做皇帝否?”一貴大笑道:“象我的人,只能販鴨,哪裏會做皇帝?”黃殿道:“明太祖朱元璋曾充廟祝,後來一統江山,好端端的做了皇帝。大哥也是姓朱,販鴨雖賤,比廟祝要略勝三分,
無鬥量,人無貌相,要做皇帝,何難之有?”一貴聽了此言,不覺手舞足蹈起來,便道:“我就做皇帝,黃二弟等須要幫助我。”黃殿道:“總教大哥不要驚慌,明日就請大哥南面爲王。”一貴乘著醉意,便道:“我果有一日爲王,就使千刀萬剮,亦是甘心。”賭什麼氣?罰什麼咒?天道昭彰,不容妄說。黃殿道:“一言爲定,不要圖賴。”一貴道:“自然不賴。”
黃殿便邀同李勇、吳外,告別而去。
到了次日,黃殿複同李勇、吳外,帶了一、二百個流氓,擡了箱籠,匆匆到一貴家來。一貴不知何故,慌忙問道:“黃二弟!你同這許多人,到我家何幹?”黃殿道:“請你即日做皇帝。”一貴此時,已把昨日的酒話,統共忘記,至此始恍惚記憶起來,便笑道:“昨日乃是酒後狂言,如何作准?”黃殿道:“不能,不能!昨日你已認實,今朝不能圖賴。就使你要不做,也不容你不做。”說畢,就命手下開了箱,取出黃冠黃袍,把朱一貴改扮起來。一貴道:“你等太會戲弄我了。”黃殿道:“哪個來戲你?”頓時七手八腳,將朱一貴舊服扯去,穿了黃冠黃服,一個販鴨的小民,居然要他坐在南面,做起強盜大王來了。看官!你道這套黃冠黃袍,是哪裏來的?他是從戲子那裏借來,暫時一穿,還有一套蟒袍宮裙,續行取出。黃殿趨入內室,扶出一個黃臉婆子,教她改裝。可憐這黃臉婆子,嚇得發抖,哪裏敢穿這
服?黃殿也顧不得什麼嫌疑,竟將蟒袍披在黃臉婆子身上,引她至一貴左側坐下。不與她系宮裙,黃殿未算周到。于是大衆取出
服,一律改扮,穿紅著綠,擠作一堆,向朱一貴夫婦叩起頭來。煞是好看。弄得朱一貴夫婦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索
象木偶一般。大家拜畢,竟去外邊劫掠,擄些金銀財帛,做起旗帳,造了軍器,占了民房數十間,就揭竿起事。
一夫作俑,萬人響應,不到十日,竟招集了數千人。臺灣總兵歐陽凱,急議發兵往剿,遊擊劉得紫素稱知兵,至是請行。歐陽凱不許,偏遣一個龐大無能的周應龍,領兵前去。敵寨距府城只三十裏,周應龍沿途停止,三十雖路,走了三日,敵衆依山拒守,應龍也不去攻擊,反縱兵焚掠近村。村民大憤,相率從賊。南路民杜君英,亦乘此作亂,與朱一貴連合,襲殺鳳山參將苗景龍,府城大震。歐陽凱帶了劉得紫,及副將許雲,率兵一千五百,
剿一貴,黃殿、李勇、吳外等,出寨迎敵,許雲躍馬陷陣,賊皆辟易,黃殿等都逃入山中。會
師遊擊遊崇功,亦自鹿耳門入援,歐陽凱大喜,只道是敵衆膽落,毫不設備。過了兩日,朱一貴、杜君英合軍大至,遙見塵頭起
,約有數萬人馬,迤逦前來。清兵先已膽寒,面面相觑。歐陽凱急出抵禦,正接仗間,把總楊泰立在歐陽凱背後,忽然躍起,將歐陽凱刺落馬下。劉得紫急忙趨救,不防楊泰又一槍刺來,得紫急閃,坐騎已中了一槍,那馬負痛踣地,把得紫掀落地上,也被叛兵擒住。霎時官軍大亂,許雲、遊崇功攔阻不住,賊軍又圍裹攏來,只得拼命血戰。到了日中,矢炮俱盡,各手刃數十人,自刎而亡。
于是師遊擊張賢、王鼎等,率兵千余,戰艦數十艘,逃出澎湖。臺灣道梁文煊,知府王珍等,盡驅港內商舶漁艇,逃出鹿耳門。周應龍逃得更快,竟遁入內地。朱一貴進陷臺灣府,大掠倉庫,複得鄭氏舊貯炮械硝磺鉛鐵等,非常歡喜。北路
民賴池、張嶽,亦同日陷諸羅縣,擊殺參將羅萬倉,凡七日而全臺陷。朱一貴大會部衆,犒宴三日,自稱中興王,
號永和,封黃殿爲輔
公,兼銜太師,李勇、吳外等爲侯,以下封了許多將軍總兵。袍服不及裁製,戴了一頂明朝冠,便算了事。裏面擄了無數婦女,充作妃嫔。一貴左擁右抱,說不盡的快活。比黃臉婆子何如?臺灣百姓,編出一種歌謠道:
頭戴明朝冠,身清朝
。
五月稱永和,六月還康熙。
看了這種謠傳,朱一貴的王位,恐怕是不穩固了。究竟朱一貴做了幾日臺灣王,下回再行詳敘。
----------
達賴轉生,明是佛教欺人之說,狡黠諸徒,利用之以攬權勢,于是真僞達賴之問題生。內哄未休,外侮已至,卒至全藏大亂,欺人者適以自欺,亦何益乎?清聖祖既遣將平藏,何不于此時設置賢吏,昌明政教,有以移其風而易其俗?乃複送一無知無識之達賴,入藏坐,平一時之亂或有余,平一世之亂則不足,此所謂敷衍目前之計,無怪其旋平旋亂也。若臺灣收入版圖,已數十年,芟荊棘,夷溪洞,用夏變夷,推行風教,吾知數十年內,亦可收功。乃所用非人,徒知殃民,不知化民,一販鴨徒揭竿作亂,僅七日而全臺俱陷,何擾亂之速耶?有清一代,惟聖祖最號英明,而于絕域政教,不甚厝意,遑問自郐以下乎?閱本回,應令人歎惜。
《清史演義》第29回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30回”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