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康熙帝聰明英武,算作絕頂,即位以後,滅明裔,掃叛王,降臺灣,和俄羅斯,服喀爾喀,平准噶爾,他的聖德神功,小子已敘述大略。他還巡幸五臺山,共計五次,南巡又六次。巡幸五臺的緣故,有人說他是出去省,因順治皇帝即位十八年,看破紅塵,到五臺山削發爲僧,康熙帝屢去探視,每到五臺,必令從騎停住寺外,單身進谒,直至順治帝已死,方才不去。這件事只可付作疑案,小子未曾目見,不敢信爲實事。若講到巡幸東南,《東華錄》上,明明說爲治河的緣故,其實康熙帝意思,亦並不是單爲治河,當時治河能手,有于成龍、靳輔等人,專管河務,都是考究地理,熟悉
,難道康熙帝真是生而知之的聖人,略略巡閱,便能將河道大勢,了然目中,格外籌畫得精密麼?他的深意,無非是昭示威德,籠絡人心;所以禅山谒陵,蠲租免稅,凡經過的地方,威德並用;東南的小百姓,從此怕他的威嚴,感他的德惠,把前明撇在腦後,個個愛戴清朝,清朝二百多年的基業,就此造成。若呆讀《東華錄》上文字,不加
會,便是笨伯,哪裏曉得康熙帝的作用?小說中有這般大議論,可謂得未曾有。但本書于敘述間,亦常夾有微議,我請將原文略換數字,指示閱者雲,若呆讀此書的文字,不加
會,便是笨伯,哪裏曉得著書人的作用。只是康熙帝恰有一大失著,晚年來弄得懊喪異常,到去世的時候,反致不明不白,待小子細細道來:康熙帝有二十多個兒子,長子名叫允禔,就是初征噶爾丹時,作裕
王福全的副手。古語道:“立嫡以長”,論起年紀來,允禔應作太子,但他乃妃嫔所生,不由皇後産出。皇後何舍裏氏,只生一子允礽,允礽生下,皇後便殁,康熙帝夫婦情深,未免心傷;且因允礽是個嫡長,宜爲皇儲,就于允礽二歲時,先立爲皇太子。二歲立儲,未免太早。後來重立皇後,妃嫔亦逐漸增加,一年一年的生出許多兒子,內中有四皇子胤祯,秉
沈,八皇子允禩,九皇子允禟,更生得異常乖巧,康熙帝格外愛寵一點。但既立允礽爲太子,自然沒有掉換的心思。允礽漸長,就令大學士張英爲太子師傅,教他詩書禮樂,又命儒臣陪講
理,南巡北幸時,亦嘗帶了允礽出去遊曆,總算是多方誘導;至
征噶爾丹,又要太子監
,宮廷中也沒有生出事來。
噶爾丹既平,東西南北,都已平靖,萬民樂業,四海澄清,康熙帝春秋漸高,也想享點太平弘福,有時讀書,有時習算,有時把酒吟詩,選了幾個博學宏詞老先生,陪侍左右,與他評論評論。這老先生輩,總是極力揄揚,交口稱頌。康熙帝又叫他纂修幾種書籍,什麼《佩文韻府》,什麼《淵鑒類函》,什麼《數理精蘊》,什麼《曆象考成》,什麼《韻府拾遺》,什麼《骈字類編》,還有《分類字錦》,《子史精華》,《皇輿全覽》等書;就是人人購買的《康熙字典》,也是這時候編成的。開了書櫥,一律搬出。每種書籍,統有禦製序文,究竟是皇帝筆,也不知是儒臣捉刀,涉筆成趣。小子無從深考。但日間與儒臣研究書理,夜間總與後妃共敘歡情,枕邊衾裏,免不得有
謀奪嫡、媒孽允礽的言語。起初康熙帝拿定主意,不聽婦言,後來諸皇子亦私結
羽,構造蜚語,吹入康熙帝耳中,漸漸動了疑心。宮中後妃人等,越發搖
鼓
,播弄是非,你唆一句,我挑一語,簡直說到允礽蓄謀不軌,窺伺乘輿,可笑這個英武絕倫的聖祖仁皇帝,竟被他內外盅惑,把允礽當作逆子看待。怪不得周幽、晉獻。康熙四十七年七月,竟降了一道上谕,廢皇太子允礽,並將他幽禁鹹安宮,令皇長于允禔及皇四子胤祯看守。于是這個儲君的位置,諸皇子都想補入。皇八子允禩,模樣兒生得最俊,
情亦格外乖刁,在父皇面前,越自殷勤討好,暗中卻想害死允礽,絕了後患。
事有湊巧,有一個相面先生,叫作張明德,在都中賣藝騙錢,哄動一時。貝子貝勒等,統去請教,明德滿口趨奉,統說他是什麼富,什麼貴。看官!試想社會中人,有幾個不喜歡奉承?因此都說這明德知人休咎,仿佛神仙一般。允禩懷著鬼胎,暗想自己相貌,究竟配不配做皇帝,遂換了裝,去試明德,誰知明德一邊,早已有人知風通報,等到允禩進去,明德即向地跪伏,口稱萬歲。允禩連忙搖手,明德見風使帆,導允禩入內室,細談一番,一面說允禩定當大貴,一面又俯伏稱臣。允禩喜甚,不但露出真面,反與明德密定逆謀。明德僞稱有好友十余人,都能飛檐走壁,他日有用,都可招致出來效勞。允禩遂與他定了密約,辭別回宮;甫入禁門,遇著大阿哥允禔,被他扯住,邀至邸中,原來允禔曾封直郡王,另立府邸,當時屏去左右,向允禩道:“八阿哥從哪裏來?”滿俗向稱皇子爲阿哥,所以允禔沿習俗語,叫允禩爲八阿哥。允禩道:“我不過在外邊閑遊,沒有到什麼地方去?”允禔笑道:“你休瞞我!張明德叫你萬歲呢。”允禩驚問道:“大阿哥如何曉得?”允禔道:“我是個順風耳,自然聽見。”允禩道:“你既曉得,須要爲我瞞過父皇。”允禔道:“這個自然,只可惜允礽不死,昨日聞有消息,父皇慾仍立允礽爲太子。”允禩頓足道:“這恰如何是好?”允禔道:“我恰有一個妙法,但不知你做皇帝,什麼謝我?”允禩道:“我若得了帝位,當封大阿哥爲並肩皇帝。”允禔道:“不好不好,世上沒有並肩皇帝。況我仍要受你的封,不如勿做爲是。”急得允禩連忙打恭,懇求妙策。允禔道:“你既要我設法,現在牧馬廠中,有個蒙古喇嘛,精巫盅術,能咒人生死,若叫他害死允礽,豈不是好?”允禔非真心待弟,觀下文便知。允禩喜甚,便托允禔即日照行,揖別而去。想做皇帝,便要弄殺阿哥,帝位之害人甚矣。
允禔即去與蒙古喇嘛商議,蒙古喇嘛,名叫巴漢格隆,與允禔爲莫逆交,至是允禔與商,便取出鎮壓物十多件,交與允禔。允禔攜歸,想去通知允禩,轉念道:“我明明是皇長子,太子既廢,我宜代立,爲什麼去助允禩?”當下躊躇一會,忽躍起道:“照這樣辦法,好一網打盡了。”葫蘆中賣什麼葯?遂匆匆入宮,見了康熙帝,把允禩與張明德勾通事,密奏一遍。康熙帝即令侍衛捉拿張明德,霎時間,明德拿到,立召內大臣問過口供,綁出宮門,淩遲死。張明德面貌中,定要犯淩遲罪,但明德自會相面,何不趨吉避凶?一面饬宗人府將允禩鎖禁,允禩一想,這事只有大阿哥得知,我叫他瞞住父皇,他莫非轉去密奏麼?他要我死,我亦要他死,一班犬子,奈何奈何?遂對宗人府正道:
“願見父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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