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牛鑒自寶山逃走,沿路不暇歇腳,一直奔回江甯。英兵即溯江直入,徑攻松江。松江守將姓尤名渤,乃是壽春鎮總兵,從壽春調守松江城。他聞英兵入境,帶著壽春兵二千,到江口待著。英兵見岸上官軍,一隊一隊的排列,嚴肅得很,他也不在心上,仗著屢勝的威勢,架起巨炮,向岸上注射。尤總兵見敵炮放來,令兵士一齊伏倒;待炮彈飛過,又饬兵士盡起,發炮還擊。這二千壽春兵,是經尤總兵手練成,坐作進退,靈敏異常,俄而起,俄而伏,由尤總兵隨手指揮,無不如意。英兵放來的炮彈,多落空中,官兵放去的炮彈,卻有一大半擊著。相持兩日,英兵不得便宜,轉舵就走,分擾崇明、靖江、江
境內,都被鄉民逐出。
當下英將巴爾克、臥烏古,及大使濮鼎查,密圖進兵的計策。臥烏古的意思,因長江一帶,勢淺深,沙線曲折,統未知曉,不敢冒昧深入,還是濮鼎查想了一個妙計。看官!你道他的妙計是怎樣?他無非用了銀錢,買通沿江漁船,引導輪船駛入。中
人多是貪財,所以一敗塗地。沿途進去,測量的測量,繪圖的繪圖,查得明明白白,並探得左右無伏,遂決意內犯。
鎮江紳士,得此消息,忙禀知常鎮通海道周顼。周顼同紳士巡閱江防,紳士指陳形勢,詳告堵截守禦事宜。周顼笑道:“諸君何必過慮!長江向稱天塹,不易飛渡,江流又甚狹隘,底多伏暗礁,我料英兵必不敢深入。他若進來,必要擱淺。等他擱淺的時候,發兵夾擊,便可一舉成功,何必預先籌備,多費這數萬銀錢呢?”敵已在前,他還從容不迫,也是可哂。遂別了紳士,徑自回署。誰知英艦竟乘
直入,追薄瓜洲,城中兵民,已經逃盡,無人抵敵。英兵轉窺鎮江,望見城外有數營駐紮,就開炮轟將過去。這鎮江城外的營兵,乃是參贊齊慎,及提督劉允孝統帶,聞得敵炮震耳,沒奈何出來對敵,戰了一場。敵炮很是厲害,覺得支持不住,還是退讓的好,一溜風跑到新豐鎮去。又是兩個不耐戰。
城內只有駐防兵千名,綠營兵六百,老弱的多,強壯的少,軍械又不甚齊備,副部統海齡,恰是個不怕死的硬漢,率兵登城,晝夜守禦,英兵進薄城下,攻了兩日,不能取勝。又是臥烏古等想出聲東擊西的詭計,佯攻北門,潛師西南,用火箭射入城中,延燒房屋。海齡正在北門抵禦,回望西南一帶,火光沖天,英兵已經上城,料知獨力難支,忙下城回署,將妻妾兒女,一古腦兒,鎖入內室,放起火來,霎時間阖門一炬,盡作飛灰。海齡在大堂上,投缳殉節。英兵入城,把余火撲滅,搜捕官吏,已經一個不留。沿江上下的鹽船估舶,或被英兵炮毀,或被枭匪焚掠,一片煙焰,遮滿長江。揚州鹽商,個個驚恐,想不出避兵法兒,只得備了五十萬金的厚禮,恭送英兵,才蒙饒恕。英艦直指江甯,東南大震。
牛製臺奔回江甯,總道是離敵已遠,可以無恐,城中張貼告示,略稱:“長江險隘,輪船汽船,不能直入,商民人等,盡可照常辦事,毋庸驚惶!”這班百姓見了文告,統說製臺的言語,總可相信。那時電報火車,一些兒都沒有,但叫官場如何說,百姓亦如何做,到了鎮江失守,南京略有謠傳,牛製軍心裏雖慌,外面還裝出鎮定模樣,兵也不調,城也不守。簡直是個木偶。忽然江甯北門外,烽火連天,照徹城中,城內外的居民,紛紛逃避。牛製軍遣人探聽,回報英兵艦八十多艘,連樯而來,已至下關。牛製軍被這一嚇,比在寶山海塘上那一炮,尤覺厲害。
呆了好一歇,忽報伊裏布由浙到來,方把靈魂送回,才會開口,好一個救星。道了“快請”二字。伊裏布入見,牛鑒忙與他行禮,獻茶請坐,殷勤。便道:“閣下此來,定有見教。”伊裏布道:“伊某奉诏到此,特來議撫。”牛鑒道:“好極,好極!中英開釁,百姓擾得苦極了,得公議撫,福
利民,還有何說?”伊裏布道:“將軍耆英,亦不日可到,議撫一切,朝旨統歸他辦理。伊某不過先來商議,免得臨時著忙。”牛鑒聽罷,便道:“耆將軍尚未到來,英兵已抵城下,這且如何是好?”伊裏布道:“小價張喜,與英人多是相識,現不如寫一照會,差他前去投遞,便可令英人緩攻。”牛鑒道:“照會中如何寫法?”伊裏布道:“照會中的寫法,無非說欽差大臣耆英,已奉谕旨,允定和好,請他不必進兵。再令小價張喜,與他委婉說明,包管英人罷兵。”牛鑒喜極,隨令文牍員寫好照會,即挽伊裏布叫入張喜,
自囑托,即刻令投送英船。張喜唯唯而去。老家人又出風頭。去了半日,才來回報,牛鑒不待開口,忙問道:“撫議如何?”張喜道:“據英使濮鼎查說,和議總可商量,但耆將軍到此無期,曠日持久,兵不能待,須就食城中方可。”牛鑒聞他和議可商,已覺放心;及聽他就食城中的要約,又著急起來,便道:“據這句話,明明是要來攻城,這卻如何使得?”張喜道:“家人亦這樣說,同他辯駁多時,他說要我兵不入城,須先辦三百萬銀子送我,作了兵饷,方好靜候耆將軍。”大敲竹杠。牛鑒道:“這也是個難題目。銀子要三百萬,哪裏去辦?”
道言未絕,外面報副將陳平川禀見,牛鑒傳入。平川請過了安,向牛鑒道:“壽春鎮的援兵,已到城下,求大帥鈞示,何日開戰?”牛鑒道:“要開戰麼?這事非同兒戲,倘一失敗,南京難保,長江上遊,危急,豈不是可怕麼?”平川道:“不能戰,只好固守,請下令閉城,督兵登陴方好。”牛鑒道:“你又來了。前日將軍德珠布,聞英兵已到,饬十三城門統行關鎖。你想朝廷現主撫議,如何可閉城固守,得罪英人?我與伊都統費盡口
,才爭得‘已啓申閉,四字。德將軍掌管全城鎖鑰,我沒奈何去懇求他,你如何也說出這等話來?”平川道:“耆將軍尚在未到,撫議尚無頭緒,倘英人登岸攻城,城中沒有防備,如何抵敵?”牛鑒不禁變
道:“英將並不來攻城,你卻祝他攻城,真正奇怪!本帥自有辦法,不勞你們費心!”當下怒氣勃勃,拂
起座,返身入內。不愧姓牛。平川只得退出。
牛鑒到了內廳,寫了一封急信,叫幹役兩名,把信付他,令他加緊馳驿,去催耆欽使。一面又命張喜,再赴英艦,與他附耳談了數語。什麼秘計,諸君試一猜之!張喜領命又去。
看官!你道這個家人張喜,真能夠與英帥面談麼。原來英艦中有個末弁,叫作馬利遜,能作漢語,張喜與馬利遜認識,數次往返,統由馬利遜介紹;此次仍由馬利遜引見濮鼎查,兩邊言語,也由馬利遜傳譯。濮鼎查就問三百萬兵饷,可曾備齊麼?張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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