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史演義第84回上一小節]突聞哨卒來報,日將野津,已統兵來攻平壤,人馬很是不少。志超大吃一驚,急傳豐伸阿、馬玉昆、左寶貴、衛汝貴,各將商議。志超道:“日兵已要逼近,諸位可有退敵的計策麼?”各將的資格,要算豐伸阿,他先開口答道:“全憑統帥調度!”志超道:“據兄弟看來,還是深溝高壘,不戰爲妙。”各將尚未見答,就中惱了左寶貴,向志超道:“現在的戰仗,不比從前刀槍時代,炮火很是厲害,斷非土石所能抵擋,不如趁日本未逼近時,先行迎截,方爲上計。”葉志超臉忽變,半晌才道:“我意主守,老兄主戰,想老兄總有絕大勇力,可以退敵,不妨請老兄自便!”陷死左寶貴,就在此數語內。寶貴道:“統帥是節製各軍,卑鎮安敢自由進退?但是這次開戰,關系
家不少,卑鎮奉命東來,早已誓死對敵,區區寸心,要求統帥原諒!”志超道:“老兄曉得
家,難道兄弟不曉得
家麼?”未曾開戰,先自爭論,焉得不敗?豐伸阿等見兩人鬧起意見,只得雙方勸解,談論了好一歇,並沒有什麼定議,外邊的警報,恰絡繹不絕。寶貴勃然起座,對諸將道:“寶貴食君祿,盡君事,敵兵已到,只有與他死鬥的一法。若今日不戰,明日又不戰,等到日兵抄過平壤,截我歸路,那時只好束手待斃了。諸公勉之!寶貴就此告辭!”已甘永訣!當即忿忿而出。豐伸阿、馬玉昆亦別了志超,自回營中。只衛汝貴少留片刻,與志超密談數語,不知是何妙計,大約總是預謀保身的秘訣。
且說左寶貴到了營中,遙聞炮聲隆隆,料知日兵已近,當命部下各兵,排齊隊伍,鳴角出營。寶貴當先領陣,行不一裏,已見火焰沖霄,日兵的炮彈,如雨點般打將過來。寶貴自然督軍還擊,砰砰訇訇,撲撲簌簌,互轟了大半天。日兵煞是厲害,前敵殘缺,後隊補入,槍子射得越急,炮彈放得越猛。左軍這邊前隊亦多傷亡,後隊的兵士,亦督令照補。寶貴喝令一齊放槍,自己越小心督察,忽見後隊所持的軍械,多是手不應心,有的是放不出彈,有的是彈未放出,槍已炸破。寶貴還道他是練未精,手執快刀,斫了幾個,後來見兵士多是這般,他急從兵士手中奪過了槍,
自試放,用盡氣力,也不見彈子出來。仔細一瞧,機關多已鏽損,不禁失聲道:“罷了罷了。”看官!你道這種槍械,爲何這般不中用?原來中
槍械,多從外
購來,北洋大臣李鴻章,聞德
槍炮最利,就向他工廠內訂購槍械若幹,不想運來的槍械,一半是新,一半是舊。當時只知檢點槍支,哪個去細心辨認?這番遇著大戰仗,便把購備的槍杆,陸續發出。左軍前隊的兵士,乃是臨陣沖鋒的上選,所用槍械,時常試練,把廢窳的已經剔去,後隊的或系臨時招募,隨便給發槍械,因此上了戰仗,有此蹉跌。部將請寶貴退兵,寶貴歎道:“本統領早知今日,所願多殺幾個敵人,就是一死也還值得。不料來了一個沒用的統帥,又領了一種沒用的槍支,坐使敵軍猖獗,到了這個地步。”道言未絕,突然飛到一彈,寶貴把頭一偏,正中在肩膀上。日本兵又如
湧上,沖動左軍陣勢。寶貴尚忍痛支持,怎奈敵炮接連不斷,把左軍打倒無數。寶貴身上,又著了數彈,口吐鮮血,暈倒地上。可憐可憐!蛇無頭不行,兵無將自亂,霎時間全軍潰散,逃得一個不留。
這時候日本兵三路進攻,豐都統、馬提督也分頭抵截,豐伸阿本沒有能耐,略略交綏,便已卻退。馬玉昆頗稱骁勇,督領部衆,鏖戰一回,只因槍械良窳不齊,打出去的槍彈,不及日本的厲害。日本的槍子,一發能擊到百數步,中的槍子,只有六七十步可擊,已是客主不敵。況又有機關不靈,施放不利的弊病,哪裏能長久支持?憑你馬提督如何勇悍,也只得知難而退。甫到平壤城,見城上已豎起白旗,好稱救命旗。馬玉昆馳入城內,見葉統帥坐在廳上,身子兀自亂抖。玉昆便問高豎白旗的緣故?志超道:“左寶貴已經陣殁,衛汝貴已經走掉,閣下與豐公,聞又不能得利,偌大的平壤城,如何能守得住?只好扯起白旗,免得全軍覆沒。”玉昆見主帥如此怯戰,也是無法可想。聶士成本隨著志超,守住平壤城,一再谏阻,終不見從,也是說不盡的憤悶。
日本兵直薄城下,望見城上已豎白旗,守著萬公法,停炮不攻。志超恰趁這機會,夤夜傳令,靜悄悄的開了後門,率諸將遁還遼東。這計恰用著了。這諸路兵士,一半是奉軍,一半是淮軍,都經李鴻章訓練,日人頗憚他威名,到此始覺得清軍沒用,益放膽進攻。據了平壤,又占了安州、定州,得機得勢,要渡過鴨綠江,來奪遼東了。清朝的陸軍,已一敗塗地,統退出朝鮮境,還有黃海沿岸的海軍,懸著龍旗,隨風飄蕩,日本軍艦十一艘,駛出大同江,進迫黃海,清海軍提督丁汝昌,聞日艦到來,也只得列陣迎敵。當時清艦共有十二艘,定遠、鎮遠,最大;致遠、靖遠、經遠、來遠、濟遠、平遠次之;廣甲、廣丙、超勇、揚威又次之。汝昌傳令,把各艦擺成人字陣,自坐定遠艦上,居中調度,准備開戰。遙望日艦排海而來,仿佛如長蛇一般,大約是個一字陣。汝昌即饬將弁開炮,其實兩軍相隔,尚差九裏,炮力還不能及,憑空的放了無數炮彈,抛在海中。開手便已獻醜。日艦先時並不回擊,只是開足汽機,向前急駛。說時遲,那時快,日本的遊擊艦,已從清軍左側駛入,抄襲清軍後面,日本主將伊東祐亨,駕著坐船,帶領余艦,來攻清軍前面。那時炮才疊發,黑煙缭繞,迷濛一片。不到一時,中
的超勇艦,著了炮彈,忽然沈沒。清軍少見多怪,惹起了兔死狐悲的觀念,頓時慌亂起來。一經慌亂,便各歸各駛,弄得節節分離,彼此不相援應。這艦隊中管帶,只有致遠管帶鄧世昌,經遠管帶林永升,具著赤膽忠心,願爲
家效死。日艦
速,與致遠對轟,兩邊方在起勁,又來了一艘日本巨艦,名叫吉野,比
速艦還要高大,也來轟擊致遠。致遠船身受傷,惱得鄧世昌
起,
督炮架,測准吉野敵樓,一炮一炮的轟去。吉野艦內的統帶官,急忙駛避,世昌饬令追去,艙中報彈葯已盡,不便再追,世昌慨然道:“陸軍已聞敗績,海軍又要失手,堂堂中
,被倭人殺得落花流
,還有何顔見江東父老?不如拚掉
命,撞沈這吉野艦,與他俱盡,死亦瞑目,便令鼓輪前進。看看將追上吉野,不意觸著魚雷,把船底擊碎,海
流入船內,漸漸的沈入海去。世昌以下,一律殉難。可憐可憐!
經遠管帶林永升,與日本赤城艦相持。赤城艦的炮火,攢射經遠,經遠中彈突然火發,林永升不慌不忙,一面用撲火,一面窺准敵艦,轟的一炮,正中敵艦要害,成了一個大窟窿。敵艦回身就走,永升死不放松,傳令追襲,也是氣數該絕,追了一程,又被
雷觸裂,沈下海中。可憐可憐!兩員虎將,同時死難,余外的戰艦,越加心慌。濟遠管帶方伯謙,向來膽小,本是在旁觀望,遙見致遠經遠,都被擊沈,還有何心觀戰?忙饬舵工轉舵,機匠轉機,向東逃走。冤冤相湊,撞在揚威艦上,揚威已自受傷,經不起這麼一撞,隨波亂蕩,不能自主。海
潑入船內,隨即沈沒。濟遠艦只管著自己,逃入旅順口內,廣甲、廣丙兩艦,也跟著逃遁,只留了定遠、鎮遠、靖遠、來遠、平遠五艘,尚在戰線範圍內,被日艦圍住奮擊。丁汝昌還算堅忍,疊放大炮,轟沈日本西京丸一艘,並擊傷日本松島艦。奈定遠艦也中了五六炮,失戰鬥力,靖遠、平遠、來遠三艦,亦受了重傷,突圍出走,單剩定遠、鎮遠,勢孤力竭,不得已沖出戰域,駛入口內。丁汝昌尚肯自盡,故書中敘述海戰,比葉志超陸軍較有聲勢。這一場海戰,兵艦失掉五艘,余艦亦多傷損。二十余年經營的海軍,不耐一戰,正是中
莫大的恥辱。小子敘述到此,淚隨筆下,立成悲悼詩一絕道:
海濱一戰覆全師;太息煙雲起滅時。
我爲合肥應墮淚,構園贻誤少人知。
海陸軍統已失敗,中日的勝負已定,日本還不肯罷戰,竟想把中並吞下去。小子要灑一番痛淚,只好把筆暫停一停,待下回再行詳敘。
中日一戰,爲清室衰亡張本,即爲中孱弱張本。世人皆歸咎合肥,合肥固不得爲無罪,但不得專咎合肥一人。海軍經費,屢請屢駁,合肥不得已,移其半以造頤和園,而海軍才有眉目。否則甲午一役,雖慾求一敗衄之海戰,亦不可得,甯非尤足羞者。惟選將非人,購械不慎,不得謂非合肥之咎。葉志超、丁汝昌輩,多由合肥一手提拔,彼皆非專阃才,胡爲而推毂乎?當時勇毅如左寶貴,忠憤如鄧世昌、林永升,俱足爲于城選,僅令其率偏師,充管帶,受製于一二庸夫之下,徒令其戰死疆場,飲恨以殁,以視曾文正之知人善任,合肥多慚
矣。若譏其遷延觀望,不願開戰,至于內外交迫,孤注一擲,以至敗亡,說雖近似,而吾且以此爲合肥原。盈廷虛憍,交口主戰,合肥猶知開戰之非策,不可謂非一隙之明。知彼知己方足與言對外,假使當日從合肥言,勉從和議,尚不至失敗若此。此回爲合肥一生恨事。敘葉志超,敘丁汝昌,無一非爲合肥寫照。作者固別蓄深意,閱者亦當別具眼光,毋滑口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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