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民國演義第91回上一小節],在京閑居,他是有名的揣摩能手,雅善逢迎,不但與段祺瑞有關鄉誼,情好密切,就是馮璋入任總統,府中亦常見有段芝貴名刺,往來周旋。馮、段交惡,芝貴又曾爲調停,只因雙方各尚意氣,不能從旁調洽,所以中止。此次馮意中忽想著了他,乃召入與商,並有委任陸軍總長的表示。芝貴喜出望外,就自願邀段入都,即日啓行,往谒老段,見面時談及馮意,段亦當然心慰,即與芝貴同車至京,複入見馮總統。兩人雖未能盡去夙嫌,表面上似尚歡洽,再加段芝貴在旁湊趣,便各喜笑顔開,盡歡而散。越日,即有參戰督辦的特任,及陸軍總長的改任,一並頒發。惟
務總理一職,仍歸屬王士珍,不過免去陸軍總長兼銜罷了。王聘老可以去矣,何必爲此贅旒?段既入京,仍然堅持一平南政策,不肯少改。卻是個硬頭子。段芝貴原是皖派,不能不與表同情。兩下裏朝夕敘談,無非商議平南事宜,擬派曹锟爲第一軍總司令,張懷芝爲第二軍總司令,統兵入湘。當由參陸辦公
,密電二督,趕先部署,克期出發。于是主戰宣戰的聲
,複傳達中外,時有所聞。獨馮總統尚未肯下令,不是說軍饷無著,就是說陽曆已將殘年,容俟開年辦理。段派亦無可如何,只好展緩兵期,俟至開正以後,再行催逼。光
易過,轉眼間已是民
七年了,歲陽肇始,總有一番俗例,彼此拜賀,忙碌數天。各機關統休假一星期,停止辦公。至假期已過,又有許多隔年案件,須要辦清,一日過一日,又是二十多天,主戰派迫不及待,躍躍慾試,遂競向總統府質問,請馮總統即日發兵。偏府中發出二十五日的布告,尚饬各省保境安民,共維大局。頓時主戰派大嘩,才閱一宵,馮總統帶著衛隊百名,突出正陽門外,乘著專車,竟往天津去了。段祺瑞等俱未預聞,就是各部總長,亦有一半兒在睡夢中,不知他爲著何事,匆匆啓行?但由
務院頒發一谕,通電中外道:
奉大總統谕:近年以來,軍事屢興,災患疊告,士卒暴露于外,商民流離失業,本大總統衋焉心傷,不敢甯,茲于本月二十六日,
往各
檢閱軍隊,以振士氣。車行所至,視民疾苦,數日以內,即可還京。所有京外各官署日行文電,仍呈由
務院照常辦理。其機要軍情,電呈行次核辦,並分報所管部長
接洽。凡百有位,其各靖共乃職,慎重將事,毋怠毋忽等因!特此轉達。
奇哉!怪哉!是何主因,乃有此舉?事前毫無表白,直至登程以後,方令務院傳達略情,難道總統出巡,不宜明目張膽,只好作此鬼鬼祟祟的舉動麼?句中有刺。當時中外人士,紛紛推測,各執一詞,直到後來馮氏還京,方知他潛自出京,卻有一種特別政策,如
務院代達論調,不過粉飾耳目,自衒美名,其實他何曾勞民?何曾閱兵呢?原來段主戰,馮主和,主戰是謀武力統一,主和是謀和平統一,似乎段好黩武,馮尚懷仁,實際上乃馮、段兩派,互相抵抗,段要主戰,馮定要主和,馮要主和,段越要主戰,武夫得志,管甚麼海內蒼生,但教折倒反對派,便算是揚眉吐氣,予智自雄。怎奈兩派勢力,相持不下,段派去而複來,氣焰膨脹,馮不得不虛與周旋,且又想出別法,慾去羁縻段派,合直、皖兩系爲一氣,使他共衛自身,鞏固權位,然後好不致受製,免得許多防備。就使段派不肯爲所羁勒,也不如借出巡爲名,
赴長江流域,與李、陳、王三督軍面商良法,抵製段派,可以維持勢力。爲此兩種計策,急慾一行,又恐風聲一泄,老段必來阻撓,所以除二三心腹外,俱未通知,竟出人不意,乘車南下。想法亦奇,但強中更有強中手,奈何?
一月二十六日啓行,當晚即至天津,會晤那虎變將軍曹锟,談了半夜的機密。曹锟雖已與段派聯絡,合謀宣戰,但究竟是個直系,對馮未免留情,他的主張,是慾要主和,必先主戰,能將湘省收複,使南軍稍憚聲威,方可再申和議,馮也點頭稱善。不愧爲虎變將軍。就在天津督署中借寓一宵。越宿起,食過早膳,複與曹锟申定密約,爲後文征湘伏案。便即啓程再往濟南。他想山東督軍張懷芝,與倪嗣沖互爲
援,不如直趨蚌埠,說服嗣沖,不怕懷芝不爲我用,所以濟南未曾下車,竟直抵徐州,轉赴蚌埠。
火車原甚快便,但尚不如電報的迅速,自從馮氏出都,段祺瑞詫爲怪事,料知馮必有隱情,便即電達張、倪兩督,叫他阻住馮蹤,不使他再行南下。這叫狼防虎,虎防狼。張懷芝得電後,忙派員至車站竚候,適馮已至濟南,不肯停車,竟爾過去,獨倪嗣沖接到段電,距馮至蚌埠尚有數小時,他好從容布置,帶著衛兵,赴車站迎接老馮。待至火車到站,由馮下車相見,倪即指揮衛隊,擁馮入署。彼此寒暄未畢,倪嗣沖即掀髯笑語道:“總統爲何微行至此?”馮總統道:“我也並不是微行,無非因公等爲宣勞,軍隊亦服役有年,所以特來慰問呢。”嗣沖道:“總統出巡,理應預先布告,爲何內外各員,多未聞知。想總統必有高見,敢請明示。”馮答道:“我若預示出巡,沿途必多供張,反多煩擾,故不如潛行爲是。”嗣沖冷笑道:“總統轸念民瘼,原是仁至義盡,但突然出京,反駭聽聞,倘中途遇有不測,豈非大誤?”馮總統道:“這且不必說了。惟我在京都,聞見有限,究竟各省軍隊,是否可用?若再如傅良佐輩贻誤戎機,豈不是多添笑話麼?”嗣沖作
道:“總統也不要徒咎良佐,試想王、範兩人,何故倒戈?又複平白地讓去長沙,兩相比較,王、範罪惡,且過良佐,爲什麼不革職治罪呢?”馮總統被他一诘,好似寒天吃煨姜,熱辣辣的引上臉來,勉強按定了神,再與他論及和戰利害。嗣沖道:“南方猖獗至此,怎可再與言和?今日只有一戰罷。”馮總統還想虛詞籠絡,偏倪堅執己意,隨你口吐蓮花,始終不肯承受。
既而山東督軍張懷芝,四省剿匪督辦張敬堯,亦皆到來,想是由嗣沖邀來。兩人論調,與倪嗣沖一致從同,累得馮總統無詞可答,即慾辭行,再往江南。倘嗣沖阻住道:“總統何必往,但教致一電信,叫李秀山來此會議,便好了。”秀山即李純字。馮至此也覺沒法,只好由倪拍電,去召李純,隔了一宿,來了一個李純的代表,莅席會議。李秀山卻也乖巧,故不願
至。看官!你想一代表有何能力?只得隨衆同聲。倪嗣沖且拍案道:“慾要與南方謀和,除非將總統位置,讓與了他,若總統不慾去位,只有主戰一法,主戰必須仍用段合肥。如段合肥出爲總理,軍心一致,西南自可蕩平,何論湘省?否則嗣沖願犧牲身命,與南方一決雌雄。”說至此,聲
俱厲,張懷芝、張敬堯兩人,更鼓掌不已。馮總統乃隨口敷衍道:“諸君同心,戰必有功,我就回京下令罷。”倪嗣沖也不再挽留,便送馮上車。張懷芝偕馮同至濟南,中途告別。馮總統乘興而來,敗興而返,自回北京去了。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人無二三。
慾知馮總統回京後,如何舉動,且看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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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當時之軍閥家,好似博弈一般,列席之時,見甲順手,則與甲合,而與乙爲仇,見乙順手,又與乙合
,而與甲爲仇,不論曲直,但爭利益,虎變將軍,即其明證也。馮河間慾並合甲乙兩派,盡爲己用,談何容易。甲自甲,乙自乙,彼此立于反對地位,就使暫時允洽,亦必決裂而後已。況如蚌埠之跋扈將軍乎?潛行出京,索然而返,馮亦自悔多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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