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第二天一早,高士奇冒雨進宮來見皇上,奉诏讓他到養心殿進見。此刻,康熙的心情很好,除了收複臺灣這件大事之外,河工上的進度也很快。今天,他和蘇麻喇姑在一起演算數學,十分順利,又聽蘇麻喇姑說,已經晉升爲貴妃的阿秀懷孕了,他就要有第十三個兒子了。這麼多的喜事連在一起,他能不高興嗎?
高士奇叩見之後,又向阿秀和蘇麻喇姑施禮。康熙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起了河工上的事。談河工,當然要說花錢。康熙對靳輔、陳潢他們提出的以河養河的方案十分贊賞:“唉,錢這東西真好,人人見了人人愛呀。哈哈……”
高士奇連忙上來湊趣:“主子說得一點不錯,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嘛!不過世上不愛錢的也有的是。前明四川有個老舉人,家裏窮得叮當兒響,以教書爲生。崇幀年間天下大亂,老舉人的房子被兵大爺燒掉,兵過之後翻修時才發現,那房子下頭競埋著十二壇黃金!”說著,掃了一眼衆人。聽高士奇突然說到故事來,康熙來了興致,阿秀和蘇麻喇姑已是聽得入了神。
高士奇瞟了一眼皇上,接著說下去:“那不是沒主的錢,上頭有張獻忠的封條。老先生看了,說這是不義之財,咱們不能用!命家人原裝封住,又埋了進去。”
蘇麻喇姑想了想,說道:“想是怕兵荒馬亂樹大招風?”
“大師說得一點不錯,他們家人也是這麼想。但我大清定鼎,天下太平之後,老爺子還是不讓花這筆錢,家裏窮得叮當兒響,也沒動過一文。一直到了順治十三年,四川大旱,糧食不收,一時就餓倒了千百人。雖有朝廷赈濟放糧,無奈百姓手中無錢,還是救不了急。這個時候,老爺子才讓人將金子起出來,全換了糧食,散發給了窮人。聖上,這個人豈不是個不愛錢的真君子。烈丈夫?”高士奇說完,舒了一口氣,瞥了一眼康熙。
康熙被深深打動了,這件事他登極那年問曾聽太監們閑磕牙兒說過,一直以爲是民間傳說,並不可信,不料竟真有其人實有其事!他坐在椅子上,閉目沈思著:“唉!三代之下,這樣的人少見了,可惜朕不得瞻仰此人風采!”
高士奇突然說道:“此人就是張朝音!此刻與他的兒子張伯年正被囚在獄神廟!兒子清廉一世,由于得罪上憲大令,將被推上斷頭臺。可惜的是,老父已是垂暮之年,一生救人無數,身受巨案株連,卻要萬裏充軍,豈不令人傷神!”
如此乍然一轉,切入正題,不但阿秀和蘇麻喇姑猝不及防,連康熙也是愣了。養心殿裏一片死寂。過了好大一會,康熙才格格一笑,問道:
“如此看來,你是剛從刑部裏來?”
“是,奴才昨夜和李光地一同去過刑部。”
“嗯,還有李光地?你們聯名寫了折子?拿來朕看!”高士奇這才從袖子中小心翼翼抽出奏折,默默捧給康熙。康熙只浏覽了一眼,又問:“部議如何置張伯年?”
高士奇見康熙氣不善,忙跪了下去答道:“回萬歲爺的話——絞!”
康熙早已是勃然變,冷冷笑道:“准奏!好你個高士奇!膽敢在朕的面前耍花招!我問你,從哪裏翻出來這個‘故事’,繞這麼大彎子來,還生怕自己面子不夠,又拉上一個李光地!好啊,你可真能耐啊!告訴你,朕不是漢武帝,你這套小把戲在朕的面前玩不轉!”
阿秀見康熙臉漲得通紅,忙走過來要勸,康熙卻一揮手道:“朕早說過,家大事你不能
口!退下!”阿秀登時面紅過耳,讪讪退至一旁。蘇麻喇姑一把扯了她,二人一蹲身便退了出去。康熙幾步跨至殿口,厲聲命道:“傳旨刑部,將張伯年的父
即刻押送柳條邊——命張伯年進來聽朕發落!”轉過來又對高士奇道:“高士奇呀高士奇,朕待你何等恩厚,你這樣的對朕實在令人寒心!”
高士奇驚得通身汗流,伏地叩頭不止:“萬歲的責備一點不錯,但奴才所言也句句是實。張伯年確實是個清官,奴才焉敢喪心病狂謊言欺主?”
康熙斷喝一聲,“住口!朕問你,你爲他辯護,受了多少銀子?”
事已至此,高士奇一橫心,昂起頭朗聲說道:“奴才從不要人家錢財,與張某素昧生平,更不受他的禮!奴才今日求見,也爲進谏主上。主上南巡乃宏圖遠謀,非一般臣子所能知曉。即令有什麼難聽話,也應一笑置之,如此大事,應下明诏。各地方官不得借機取聖悅上,擅修行宮!”
“哦?如此說來,你對朕南巡尚有異議?”
“奴才沒說主上不當南巡!”
“高士奇,你可知道,大舜也南巡過!”
“是。但,大舜南巡,並沒有在蒼悟大造行宮!”
“好……你頂得好啊!張伯年提到了嗎?”穆子煦一躬身答道:“皇上,張伯年提到,在外頭候著。”康熙厭惡地擺了擺手,說道:“叫他在雨地裏先跪著——”一言未了,康熙忽然頓住了。垂花門外突然傳來號啕痛哭的聲音。守門侍衛武丹大踏步進來,打千兒說道:“張伯年叩頭痛哭,求見主子,願一言而死……”康熙怔了一下,冷冷說道:“好吧,叫他進來!”
張伯年由于在刑訊中受傷過重,已不能走路,只能雙手托地膝行而入。寒冷的雨浸透了他身上的黑布袍子,一寸多長的白發沾滿了
珠,挂在前額上,他跪在階下,全身一陣陣地瑟瑟發抖。康熙冷笑一聲問道:
“張伯年,你號哭請見,有什麼話要說?”
張伯年沒有半點恐懼之,大聲回道:“罪臣想知道皇上給我何種
置。”
“絞立決。你是方面大員,熟知典,當然曉得這是什麼意思。”
張伯年叩一個頭:“臣知道,但絞決並非極刑。請皇上臣以淩遲,臣誓不皺眉!”
“什麼?什麼?”
“臣願淩遲死,但求皇上一件事——臣父已年過八十,求皇上赦免他充軍之苦——臣縱死也可瞑目了……”張伯年的聲音哽咽了。康熙哼了一聲:“他跟著你作盡了威福,享了那麼多民脂民膏,走幾步路消消食又有何妨?”
“求萬歲洞鑒,臣父從不曾取用民間半絲半縷……”
“嗯?照你這麼說,那麼多人上至臺輔、欽差,下至黎民百姓,都是在誣告你了!”
“臣懂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萬歲怎樣置,臣毫無怨言,死無所憾。但求萬歲念臣效力多年的份上,可憐我家被抄,只查出了五兩銀子,萬裏充軍,老父何能堪受……”
“什麼,你說什麼?五兩!”康熙仿佛在曠野中乍聞驚雷,臉突然變得慘白,他的嘴
抖了兩下,茫然地回顧高士奇問道:“朕……朕怎麼沒見抄家的清……清單?高、高士奇,張伯年說的可是真……真的?”
此刻的高士奇說不清自己心裏是悲是喜還……
康熙大帝39 考場案又加行宮案 和尚姦怎比親貴姦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