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虎是幹黑道出身的人,這風高放火的勾當,他最在行,聽讷谟一聲令下,他便帶著七八個人,從前店到後店,凡能點燃的東西便都被他燒著了。那火噼噼啪啪地燒了起來,吐著暗紅的火,映得他
通紅,濃煙中偶爾燒著了竹節,爆響一聲,火星直沖,冒出兩三丈高。一片片灰燼在烈焰上空烏鴉似地盤旋著,飛起又落下。附近的老百姓,知道這邊“過兵”,又見戒嚴,早躲得遠遠的,有誰敢來相救!
熊熊火焰,好像在燒著何桂柱的心,他想起自己在城中的悅朋店,曾接待過多少公車會試的舉人和來往的商賈!這位毫無主子架勢的伍二公子曾多次邀友在這裏宴飲會詩,誰知一夜之間便被封了。好容易靠了索大人資助,在這裏開了這個山沽店,眼見得剛剛成了局面,又被這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他覺得喉頭幹澀,口悶脹,想哭又哭不出來。手扒著石頭,癡呆呆望著烈火吞蝕著他的産業,他的心血。伍次友見他這樣,心裏也覺難過,過來撫著他的肩頭安慰道:“柱兒,是我連累了你。別難過,京城不是咱們居住的地方,等這事一過,你還隨我回南邊去,叫老大爺在南京給你再安一
産業。”
何桂柱聽了,兩行熱淚潸然而下。他怕伍次友傷心,忙拭了淚勉強笑道:“這也不算甚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二爺福大,有大富貴還在後頭哩!托您的福氣,柱兒興許能開個更大的店呢!”
二人正說著,昏迷中的穆裏瑪在石頭上醒了過來。他只覺身子捆得很緊,掙了兩下紋絲不動,仰著臉看了看,池對岸兵丁如林,卻毫無動靜。便罵道:“讷兒,你這個小畜牲!幹嗎不攻?”
讷谟在對岸也在哭。他帶了幾百名兵丁攻這麼個小客店都玩不轉,還把個主將丟給了對方,不知是死是活,這下回去怎麼跟伯父交待呢?聽得穆裏瑪醒了,心裏略覺寬慰,帶著哭腔兒隔岸答道:“三叔!您忍一會兒,管放心!待會兒紮好了筏子救出您老,把這幾個兔意子心肝全掏出來給您下酒壓驚!”
犟驢子見他叔侄倆隔岸對話,走過來照穆裏瑪腰上踹一腳罵道:“你知道劉金標的眼是怎麼瞎的麼?那是爺用這兩個指頭摳出來的!”說著,便拿起刀在穆裏瑪項下比劃,“你要是再叫喚,老子就先把你的心肝掏出來祭我師父!”穆裏瑪聽了閉目不答。
穆子煦過來拉了強驢子手道:“兄弟,這是案板上的肉,和他生什麼氣。這不是鬥口的時侯,走,咱到那邊商量個主意。”便叫何柱拿了把刀坐在穆裏瑪身邊看守,伍次友和他們兄弟二人繞過假山席地而坐,計議下步應敵辦法。
三人對坐沈默片刻,犟驢子開了口:“唉,老四也不知出去了沒?我琢磨著,他要是活著出去,這會兒魏大哥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穆子煦也沈著臉道:“就怕鳌拜他們這一著,在城裏跟大哥也交上了手,那就麻煩了。要不然,便是老四送不出信兒,他也會來的。方才他們放的那把火,城裏難道都看不見?”伍次友
進來道:“現下他們的主帥在咱們手裏,投鼠忌器,諒他們也不敢強攻!”強驢子苦笑道:“伍先生,他們要是破著打爛花瓶捉老鼠怎麼辦?”伍次友笑道:“我們就那麼值錢?”
伍次友這話誰也不能回答。若是康熙也在島上,可以肯定他們就是舍了穆裏瑪也是要攻島的。但是此時對方還不能確定皇帝是不是也被圍在島上,肯不肯爲伍次友和幾個侍衛丟掉穆裏瑪,那就難說了。伍次友不明真相,穆子煦卻心裏雪亮,只是眼下自己是個領頭的,不能說喪氣話,遂笑道:“先生說得是!他如果真要弄筏子來攻,咱就宰了這匹馬!馬肝不是有毒嗎?咱們生吃他的心!”犟驢子也笑道:“先生雖是見過大世面的,大概沒有吃過人心吧!先生您不知道,把人心生挖出來用涼浸了吃,脆著呢!”他這話是故意說給穆裏瑪和對岸那幫人聽的。隔著山石的穆裏瑪也聽得一清二楚。想到剜心之慘,嚇得他閉上眼,淌出兩滴濁淚來。
正在這時,只聽對岸“唰唰”幾聲響,花濺起老高——兵士們從附近空房破屋中拆了木頭紮好筏子,放下
來了!
情勢頓時緊張起來。這池心島假山不過四五丈見方,上邊只有兩名會武功的人。而伍次友、何桂柱卻手無縛之力,不但不能自保,還要別人照料。四五只木筏同時從不同方向向池心攻擊,天大的本事也會顧此失彼。
這時天已擦黑了,對岸點起了亮晃晃的火把。讷谟揎臂揚眉狂笑道:“姓伍的姓何的!今日個就是上翅膀也飛不了啦!乖乖兒放了穆大人,我保你們不死!”
“讷谟小子!”犟驢子聽了這話也哈哈笑道:“只要你舍得你這三叔,老子也不在乎這點意思!”說著順手從地下撿起一支箭猛地紮進穆裏瑪臀部,低聲喝道:“叫他們退回去!”說著便將寒森森的刀刃壓住他的脖子,“只要老子這麼一勒……”
穆裏瑪此時嚇得喪魂失魄,期期艾艾地大聲叫道:“別……別……”也不知是求犟驢子別殺他,還是令已經上了筏子的兵士別攻池心島。筏上的兵見此情景,都遲疑地轉向岸上的讷谟,靜等他的號令。
讷谟急急忙忙找來筆墨,寫了一封告急信,派人飛馬送回鳌府,請示下一步的行動。島上衆人,見敵人停止了進攻,也坐下來休息,心中不約而同地都在想著一件事:郝老四能不能把信送到,魏東亭的救兵什麼時候能來呢?
他們不知道,魏東亭已經不能來了。他們更沒想到,胡宮山正揚鞭催馬,向白雲觀的山沽店疾馳而來。
離白雲觀一裏多地,便遠遠看見山沽店四面圍牆都被推倒。雖沒有聽到厮殺的聲音,但是可以清楚地見到兵器如林,寒光閃閃。正在遲疑間,兩個隱藏在樹後的兵士霍地一下跳到路當中喝道:“吠,什麼人?前頭正在剿賊,沒有鳌中堂鈞旨,一律不得通過……“去你的吧!”胡宮山將手一揚,兩支鐵缥出手,打個正著,那兩個人倒地身亡。胡宮山駐馬下鞍,把兩具屍一腳一個踢進路邊壕溝裏。他把缰繩系于道旁柳樹上,獨自下了黃土官道,隱在冬青叢中,慢慢靠近山沽店。才行半裏路,忽見一騎迎面而來,細看時,一個頭上戴著紅纓大帽、一身野
補服的戈什哈,正沒頭沒腦地打馬狂奔。
胡宮山從樹棵子裏斜刺躍出,一個箭步便到了路中間。那馬驟然受驚,收不住腳,前蹄高高擡起,就地轉了一個磨圈兒,方才嗚嘶著站穩。也虧這戈什哈騎術高明,在馬上晃一晃,竟沒被甩下來。他定睛一看,是一個身高不滿五尺,幹瘦黃癟的病夫攔在路中,頓時大怒,口裏叽裏咕噜罵了一句不知是滿語還是蒙語。胡宮山卻聽不懂:“你說什麼?”
戈什哈又用漢語罵道,“賊漢子……
康熙大帝37 擒賊酋好漢居奇貨 破宮門皇帝恤民情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