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12 曹雪芹喜得知音女 劉統勳宣旨獄神廟上一小節]顫,忙也立起身來,站在劉統勳身後。張照急忙離座,伏身跪倒叩頭道:“罪臣張熙在……”
“你是文學之士。”劉統勳臉上毫無表情,冷冰冰說道,“當時苗疆事起,先帝並無派欽差大臣前往督軍之意。據爾前奏,爾既不懂軍事,爲何再三請纓前敵,據實奏來!”
張熙早知必有這一問,已有成竹,歎息一聲答道:“平定苗疆改土歸流,先帝決策並無差謬。鄂爾泰既作甬于前,力主改流,軍事稍有失利,又驚慌失措于後,請旨停改。罪臣當時以爲這是邊帥相互推诿,軍令不一之故。私心頗願以書生之身主持軍事必
勝券。所以冒昧請纓。如今既辦砸了差使,罪臣自當承受
法軍令。並不敢諱過狡辯。”這件事的過程張熙沒說假話,但其實幕後真正的
縱人卻是他的老師張廷玉。爲了不使鄂爾泰的門生張廣泗獨自居功,張廷玉幾次暗示,各省兵力沒有個欽差大臣難以經略,張熙自己也想當個風流儒將,才招致這場慘敗。”
“爲將秉公持正,不懷偏私,上下一心才能同仇敵忾。”劉統勳複述著乾隆的話,“你能自動請纓,爲何到任一月就密奏‘改流非上乘之策’?揚威將軍哈元生與你有何仇隙,一味重用副將董芳,致使主副二將事權顛倒?你到底是去征苗疆改流,還是去爲哈、董二人劃分轄地,調解和息?”
這是更加誅心的一問,其實根子還在鄂爾泰與張廷玉之間的明爭暗鬥上。但二人現在都是乾隆炙手可熱的寵信權臣,張熙怎麼敢貿然直奏?思量著說道:“這是罪臣調度乖方。原想將區劃分明,使將領各有專責不致自相紛爭。意想不到二人竟爲區劃不均,加劇了龃龉。”他沈吟了一會兒又道:“此時反躬自省,罪臣確實秉心不公。董芳文學較好,臣更願董芳立功。此一私心,難逃聖鑒。”他這一說,劉統勳不禁一怔,因爲後邊這段話正是乾隆要痛加申斥他的“到底是去打仗,還是去吟風弄月的?”不料張熙自己先已引咎認過,倒不好再問了。思量著,劉統勳便隔了這一問,說道:“經略大臣張廣泗爲全軍統帥。先帝委你去,只是協調各部兵馬聽從統一調動,督促用兵。你辄敢濫用威權,越俎代庖?這是兒戲麼?爾既以兒戲視事,玩忽軍政,朕將爾棄之于法,亦在情理之中!”
“皇上如此責臣,罪臣心服口服,唯有一死以謝罪,還有什麼辯?”張熙伏首叩地有聲。“罪臣雖死而無怨,但尚有一言慾進于陛下。臣原以爲張廣泗只是剛愎自用,相
三年已知之甚深,其心
實偏狹得令人難以置信。自罪臣上任,屢次前去會商軍務,口說惟罪臣之命是聽,其實無一贊襄之詞,哈元生事亦無一調解之語——臣死罪之人,並不願诿過于人,請皇上鑒察臣心,此人實不可重用!”
至此問話己畢。傅恒聽張熙答話尚無大疵,心裏略覺放心。劉統勳掃了傅恒一眼,見他無話,便大聲叫道:“來人!”
“在!”
幾個戈什哈就守在殿外廊下,聽命應聲而入。劉統勳厲聲喝道:“革去張熙頂戴花翎!”
“紮!”
張熙臉煞白,擺手止住了撲上來的戈什哈,用細長的手指擰開珊瑚頂子旋鈕,取下那枝孔雀翎子一並雙手捧上,又深深伏下頭去說道:“罪臣謝恩……”
傅恒搶前幾步扶起張熙,說道:“老師保重,這邊獄神廟不比外頭,飲食起居我自然會關照。往後不便私相往來,有什麼需用,告訴這裏典獄的,斷不至身子骨兒受屈。供奏萬不可飾功諱過,多引咎自責些兒,留作我們在裏頭說話余地。”一邊說一邊流淚。張熙到此時反而平靜下來,說道:“請六爺上奏朝廷,我只求速死謝罪,哪敢文過飾非?”劉統勳見他們私情話已經說得差不多,在旁叫獄吏,大聲吩咐道:“將張熙收到四號單間,日夜要有人看視,紙筆案幾都備齊,不要喝斥,也不許放縱,聽見了?”
“六爺,延清大人,我這就去了。”張熙黯然說了一句,伏身向傅恒和劉統勳又磕了頭,便隨獄卒去了。傅恒望著他的背影歎道:“他總歸吃了好名的虧。”劉統勳笑道:“我看六爺還真有點婦人之仁。張熙身統六省大軍,耗幣數百萬辦貴州苗疆一隅之地,弄得半省糜爛不可收拾,無論如何,至少是個誤庸臣。論罪,那是死有余辜的。”
傅恒苦笑了一下,說道:“他是個秀才墨客,這一次真正是棄長就短。他自動請纓,其實就是好名。你和張熙沒有深交,其實他不是無能之輩。”說罷起身,又道:“慢慢審,不要急,苗疆現在是張廣泗統領,這一仗打勝了,或許主子高興,從輕發落張熙也未可知。”說罷一徑去了。劉統勳卻想張廣泗與張熙勢同火,“打勝了”張熙斷無生理。只有“打敗了”才能證明張熙有理,或可逃
懲
。劉統勳覺得傅恒頗有心計。但傅恒如此身份,他也不敢揭破這層紙兒。
傅恒走出養蜂夾道,一刻沒停便趕往軍機來尋張廷玉。張廷玉卻不在。軍機
章京說他在上書房。傅恒便又來到上書房,見莊
王允祿、怡
王弘曉都在,張廷玉和鄂爾泰陪坐在側。一個二品頂戴的大員坐在迎門
,面朝裏邊幾位王大臣,正在慷慨陳詞。傅恒認得他是河東總督王士俊。
“允餓、允禵雖是先帝骨肉,但當時先帝置實是秉公而棄私,大義滅
。”王士俊只看了傅恒一眼,繼續說道:“如今放出來,是當今皇上深仁厚澤,按‘八議’議
議貴,我沒意見。但邸報上不見他們有一字引咎負罪、感激帝德皇恩的話。這就令人不解:先帝原先囚錯他們了麼?”他仿佛征詢大家看法似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四周是一片沈默。鄂爾泰道:“皇上叫你和我們上書房談,沒別的旨意,我們只是聽。你說就是了。”“說就說。”王士俊冷冷道,“我是越來越糊塗了。我不曉得你們幾位衮衮諸公的葫蘆裏裝的什麼葯。無緣無故放了罪人。封允禵爲王,今兒見邸報又封允餓爲輔公。他輔的哪一
?是死了的允禩、允塘的
,還是允礽的
?汪景棋先頭勸年羹堯謀反,先帝擬定年羹堯九十二大罪,當時你張廷玉在朝爲相,鄂爾泰也是左都禦史,如果冤枉,你們當時爲什麼一言不發?如果不冤枉,爲什麼上書房又發文釋放汪景祺所有家屬,年羹堯一案所有牽連在內的都一概免罪,有不少還官複原職。先帝曾赦免已經改過自新的罪人曾靜,頒布明诏:‘朕之子孫,將來亦不得以其诋毀朕躬而追究誅戮之。’煌煌天言猶在耳畔,敢問諸位大人,何以竟敢請旨,悍然殺掉曾靜?”他長篇大論,連連質問詞語鋒利,毫不把幾個王爺大臣放在眼裏,傅恒竟聽呆了。
“來來,”張廷玉自斟一杯茶過來,“你說得口渴了吧?說嘛,接著談。”
“謝中堂。”王士俊接過茶喝了一口,旁若無人地說道:“先帝清理虧空,懲治貪官汙吏。諸君都是讀書人,自前明以來,哪一代吏治最清?雍正!如今虧空是一概都免追了。下頭官員見風轉舵。巧立名目,從辦差撥銀中大挖庫。貪風又在擡頭,先帝爲獎墾荒、扶植農桑,設老農授官製。種田種得好,賞八品虛銜,這是善政嘛!張允一本奏上,將此善政也廢了……這樣弄,我不知各位執政置先帝于何
?也弄不懂,置當今萬歲爺于何
?我說穿了吧,如今什麼是好條陳:只要把世宗定的
策翻過來,就是好條陳!”他又喝了一口茶,冷笑道:“你們奉旨問話,我奉旨答話。就是這些。沒有了。”
幾個大臣聽了對視一眼,允祿口才不好,便轉臉對張廷玉道:“衡臣,你說說吧。”
“我佩服你的好膽量。”張廷玉颔首說道:“你這一封折子告的不單是我們上書房,是連皇上‘以寬政爲務’也一攬子掃了進去。你說的那許多事都已發到九卿,大家自有甄別。連帶著我和諸位上書房大臣的,我們也要解釋——不過不是給你,我們不對你負責,只對皇上負責。”鄂爾泰輕咳一句說道:“皇上已經批了你的奏章,有罪無罪,什麼罪名,我們議過自然請旨。你不必再到福建巡撫任上了。傅恒就在這裏,交與他,你暫在養蜂夾道待命。”
“公事就是這樣了。”允祿笑了笑,起身上前,竟拍了拍王士俊肩頭,”我服你是條漢子。三天之內你要寫一封謝罪折子,承認自己妄言,本王還可在聖上面前說話。不然,我也無能爲力。”
王士俊只一笑,轉臉對傅恒道:“張熙不也在養蜂夾道?能不能把我們囚在一?我趁空學點詩。”傅恒見張廷玉便箋上要自己進來,卻萬不料是派給這差使,怔了一下說道:
“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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