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巴幾乎沒費甚麼周折就回到了大金川。跟著白順等三個卡子上的兵,撒了手中幾根金條,三個大頭兵立刻就成了他的“護衛”,一路盤查崗哨和他們三個都是熟人,常常問也不問就放行。在清塘哨卡上住了一夜,從成都帶來的燒
鹵肉花生米糕果子點心,讓卡子上的人都攮搡了個飽。第二日清晨,他說要出外散散心兒,就出了哨卡。白順還派了兩個兵跟從這位初出茅廬一心立功的“割你*巴”大人,在一片長草茅蘆、巴茅葦塘的沼澤地裏兜了一大圈,嘎巴思量著
身之計。因見遠
沼澤中流淌的河,指著問:“那裏的河,
裏有魚的?”
“有的,”一個兵答道:“有一尺——這麼長的——不過沒有油,魚不好吃,腥的!”
“嗯——腥的沒有的!”嘎巴固執地搖頭,“黑龍江的大馬哈魚,生的、脆的、鮮的、不腥不腥的……”
突然遠“卟嗵”一聲,一條不知甚麼魚在
面上打了個飄飛。嘎巴傻乎乎一笑,三下兩下扒掉外頭袍子撂在路上,說道:“看好的,裏邊的金子有!”淌過泥灘就下河,捱河岸往上遊摸魚。藏人沿習不吃魚,漢人沒有油吃魚嫌腥,因此這河裏的魚幾乎沒人驚擾過,嘎巴一跳下去便摸到一條,兩手箕張猛的一撩。便撩上岸去,足有一斤多重的一條青鲢在岸上歡蹦亂跳。嘎巴仰臉呵呵大笑,說道:“好好的!不許動!那邊有大的——我捉去的——”順手又捉了一只老鼈扔給二人,便向遠
趟去。兩個兵看楞了,覺得這蒙古軍官嘎裏嘎氣蠻有意思,在岸上直笑,手張喇叭口歡呼:“格——大人……順河
走,不要上岸,岸上有泥潭!陷進去不能活命的,不能救你的……”
“我明白的……”嘎巴遠遠答應著,從嘴裏笑到心裏,越走越遠……繞過一道葦塘,淋淋上來,察看了一下周匝的爛泥潭,寂寂不動的灌木叢,蘆葦從和在布滿亂草
藻的
塘,已是認明了道路。想了想,在一篷子孫槐旁拉了一堆屎,任由兩個兵遠遠尋呼“割你……大人……”,得意地做個鬼臉兒,下了
塘無聲無息向金川方向淌去……直到天斷黑,總算抵達了大金川東的堆旺寨。見著了自己人,換騎駱駝,當夜後半夜,便在大小金川中間地帶一個喇嘛廟中見到了統率金川七萬部族的莎羅奔……
聽完小嘎巴述說營救朵雲成功的前後經過,又聽他講從江浙到湖廣直至金川的一路見聞,莎羅奔久久沒有說話。劈啪作響的篝火旁坐著的仁錯活佛和老桑措管家也都在沈思。殷紅呈亮的火焰照著他們一動不動的臉,雖然有些憔悴,卻都仍十分鎮定。仁錯活佛粗重地喘了一口氣,打破了沈默:“傅恒這個人看來很厲害啊!他雖然人在成都,前線上的軍事一刻也沒停,天天是在探路,了標,接著就用石頭樹標識,用兵看守,一天一天的逼近我們。”
“是的,他是仔細審量了讷和慶複兩次失敗的教訓。”桑措蒼老的聲音顯得有些混濁,“所以一邊整頓軍紀在‘人和’上用功,一邊竭力探明道路和我們共占‘地利’,‘天時’他占著,三路重兵壓境逼近我們,兆惠海蘭察都是很悍勇很能打仗的將軍……故紮,我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困難……”
莎羅奔坐在石頭上,公牛一樣壯實的身軀半截塔似的,威猛強悍,只皺著眉,兩只大手緊緊交錯握得咯嘣作響。良久,才象夢醒似的嗡聲嗡氣說道:“是啊,難還難在他的聯絡手段厲害,用飛鴿傳書——”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我怎麼從來沒想到過鴿子還有這個用?三面大軍合圍,無論我們和哪一路作戰,另外兩路立刻就能知道,就能策應……莎羅奔,你畢竟還欠著學問啊!”正說著,一個高大漢子牛皮靴踩得吱吱作響進來,莎羅奔頭也不回,問道:“葉丹卡,東邊甚麼動靜?”
“今晚的情形不知道。”葉丹卡看了嘎巴一眼,對莎羅奔道:“昨晚兆惠幾布防營裏,午夜時分放了很多起火焰花,都是紅
的,爲甚麼放,現在沒有探明。”嘎巴語氣沈重地說道:“這是兆惠新規定的信號:紅
的代表‘平安’,綠
的代表‘有事求援’,中軍見到綠
焰火,要用黃
焰花回答‘知道’,別的顔
還有,是甚麼意思就不知道了。”聽著這話,衆人心頭都蓦地一緊。
莎羅奔點了一下頭,對葉丹卡道:“明天夜裏讓堆旺的兄弟們摸過去,在清塘南佯攻一下,號角銅鼓都帶上,還有你那裏的十枝鳥铳都打響,打一陣就退,看看兆惠營裏是怎樣動靜,都是甚麼信號聯絡。”
“故紮要從南路突圍?”活佛仁錯穿一件寬大的紅僧袍,似乎身上微微顫了一下,“那邊突圍即便成功,等于是在傅恒的腹地打仗,逃亡兩廣是沒有出路的。進入貴州,我們不但要遭漢人四面合圍,當地苗人和我們很少往來,搶占他們的苗寨,苗人也是不能容我們的。”
“只是佯動一下,看看傅恒和兆惠是甚麼動靜。”莎羅奔臉上毫無表情,幹巴巴說道:“剛才嘎巴說,傅恒的前線行營要設在汶州,這太出我的意料了:那個地方通向金川只有一條小路,火槍弓箭在孟瑪一帶把守路口,多少人也過不來,而且中間還有一條河,上遊黃河口我們可以屯兵,攔腰一擊,他就全軍分斷,連救援的兵都上不去;傅恒如果想從這裏偷襲,更不該堂而皇之地把行轅地址都告訴下面。這太不可思議了!”葉丹卡皺眉沈思,說道:“也許是爲指揮方便。傅恒用鴿子傳信,汶州在北路軍和西路軍中間,傳遞起來更快一些,南路軍用快馬傳令也是很快的。”
莎羅奔從坐著的石頭旁取出一張羊皮地圖徐徐展開,借著篝火光亮仔細審量,用指頭輕輕點了一下汶州所在,哼了一聲說道:“假的!從刮耳崖到汶州和到刷經寺比起來,遠近只差著四十裏不到。對鴿子來說,這點距離根本不算甚麼。他是在迷惑我,或者派一支小人馬從這裏打進金川,擾亂我們的聯絡!”嘎巴在旁說道:“主人,如果他的行營真的在汶州,我們派兩千人從黃河口乘船過去偷襲,一下子捉到傅恒,搗毀他的中軍行營,他就是又一個讷
慶複!就是兆惠,也來不及救他!”莎羅奔眯縫著眼,冷笑一聲:“小嘎巴說得對,你提醒了我。恐怕這正是傅恒想要我們作的——他不在行營裏,我們占領了這個地方,兆惠,甚至川軍派三千人馬來攻,我們就只好再乘船逃向他的南路軍大營!”他卷起羊皮又是一笑,“這個人真比狐狸還要狡猾——要把肥羊趕進欄裏任他屠殺!”活佛仁錯點頭,歎息一聲道,“漢人是太
詐了,也太無情無義了……我們兩次放掉他們的主帥,爲甚麼就不想想我們的仁義?早知道是這樣,我們上次就該剝掉讷
和張廣泗的皮作鼓面,敲著這面鼓到……
乾隆皇帝15 捍熱土莎帥議拒敵 慰邊將王爺故荒唐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