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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30 天醫星逞技貝勒府 相夫人贈金結睐娘

中國古代人物傳記作品

  從德州到北京驿道陸路七百裏出頭,乾隆那匹菊花骢也真了得,不足八個時辰就把葉天士送進京華辇下。兩個侍衛和趙畏三別無差使,只是照料他一人一馬,到驿站吃飯,ji蛋拌料喂馬,吃完一抹嘴架起人上馬走道兒。饒是這禦道修了又修墊了又墊,平坦如碾,饒是那千裏駒又快又穩,葉天士本就弱骨伶丁,又犯鴉片瘾,待到老齊化門入城,正聽拱辰臺子夜午炮三聲,葉天士身上骨架兒都要顛散了。趙畏三兒自咬牙挺著引道帶路,勉強拖著身軀領到鮮花深chu胡同,向北又向東踅,老皇城根一帶黑魅魅的老房舍——就是十貝勒府了——帶著進來引見門政老寇:“這就是天醫星葉天士,來給哥兒祛災。快!快帶著進去見夫人……”說完,一頭倒在門房春凳上,已是鼾聲大起。

  這邊老寇便帶葉天士三人進去。此時更闌夜露天街人靜,十貝勒府高大的房舍間曲折縱橫,但覺到chu都是路,沒踅幾道彎已不辨東西南北。繞出二院從偏門進去,高得廟宇一樣的正殿塵封鎖閉,東西兩廂卻都燈火通明,便知到了正院。老寇站在東廊下禀道:“老夫人,皇上派的葉先生來了!”隔窗便聽一個老婦聲氣:“說不得道乏了,先帶先生到哥兒房裏看脈。我就這裏坐等。我剛給觀音娘娘豆疹娘娘上了香,這卷經就抄得了。”老寇答應一聲“是”,回身招呼,單和葉天士進了東廂頭間房。兩個侍衛站在天井等候。房裏兩個丫頭正在剪燭,見葉天士進來,忙退到一邊,一個丫頭禀道:“魏主兒——哥兒救星來了!主兒昨個兒的夢真的應驗了”葉天士這才看見,東壁前還跪著一位少婦給牆上懸著的痘疹娘娘像合十禮拜。只見她腳蹬一雙花盆底,把把頭梳得端端正正,穿一件蛋青旗袍滾著月白素邊,端莊秀麗的面孔上毫無脂粉之氣,喃喃念誦著甚麼,許久又一叩頭,起身不勝其力地倚桌坐了,說道:“本該讓先生歇歇兒的,阿哥他……”她哽了一下,“只好先請先生勞神看看……”

  “娘娘不要驚慌,容學生先看看——”葉天士便知這位就是皇帝的寵妃魏佳氏,打千兒請安起來便到chuang前看那阿哥。

  小阿哥才過三個月,此刻在昏睡著,幾盞燈影下小小鼻翼翕張,呼吸急促得比平常幾乎快出兩倍,chao紅溺滿了臉,手指指下去,隱隱可見血se下的暗se細疹,熱得燙手,稍隔一時,仿佛受驚一樣四肢一個抽動,咧嘴似乎要哭,卻又昏暈過去。葉天士輕輕摸了脈息,又翻開那孩子眼皮,手掏出she頭細查,小阿哥這般被人折騰,不哭也不動,只時而驚悸地抽搐一下。

  葉天士吮著嘴chun站起身來,燈光映著他臉上的汗,亮晶晶的,也不去擦,只久久注目著牆角,盯著不動。魏佳氏從沒見過太醫如此旁若無人的,又覺得他既從容鎮定,兒子的病或許有救,情切關心不能不問:“葉先生,阿哥脈象怎樣?——前頭太醫的葯方子都在,要不要取來你看?”葉天士一個恍然醒過神來,忙向魏佳氏一揖,說道:“娘娘,我揣度著那諸位用葯,必是白芷、細辛、茅根、薄荷、荊芥、茴香、蜂窩、沙參和甘草之類,不知是不是?”魏佳氏疑惑地看他一眼,問道:“您怎麼知道的?還有朱砂——”

  “當然有朱砂、棗仁這些。想必還有麥芽糖、蟬蛻這些引子。”葉天士苦笑道,“不然,小爺不能昏沈得這樣安生,收斂得熱毒發不出來!”他似乎有些沮喪,又複低頭沈思。

  魏佳氏半日才回過味來,她突然驚恐地張大了口,夢遊人似的看看兒子,又望望“痘疹娘娘”,天鵝絨封得嚴嚴實實的窗戶,chuang邊金鈎上挂的螃蟹、豬蹄……直瞪瞪盯著葉天士,雙膝慢慢跪了下去!

  “魏主兒,您是娘娘,您是娘娘呀!”葉天士象被馬蜂猛地蜇了一下,變貌失se向後跳開一步,幾乎撞倒了倚立的宮女,紮煞著雙手想扶又不敢,連聲說道:“有話只管吩咐,別——別這樣——折死小的了誰給哥兒爺治病?”

  “您救救我的兒——”魏佳氏滿眼是淚,哀懇著說道:“現在您是醫生,我是孩子他娘!不說主兒不主兒的話,您救他就是救我……您不答應,我給您磕頭了……”

  “醫者有割gu之心,別說您,就是種田養蠶的我也盡心——您別這樣,快起來,我答應我答應!”葉天士慌得通身大汗,雙手虛擡著,見兩個侍女摻起魏佳氏才驚魂歸竅,下氣兒說道:“方才說的葯必是准了。這些葯並沒用錯,只是用的火候時辰不對,天花是先天熱毒,發病初起要提升發展,待花兒破漿之後,五內俱虛,薄荷黃芪小瀉小補,余毒散盡填充六神。他們忘了那許多都是涼葯,有收斂的功效,毒沒散就收斂,那還了得?魏主兒,您的心我知道,可事已至此,一是我要用異樣療法,二是要看小爺的ti氣平日壯不壯——您遵醫囑,我有六成指望,您不遵……”

  “我遵我遵!要我的心作引子,這會子就剜了它!”

  葉天士的黃臉沈下來,咬牙略一沈吟,說道:“把這屋所有的門窗都打開——把所有的香都熄掉。”

  “外頭有蚊子,蠓蟲兒——”

  “把香熄掉,門窗打開。”葉天士又說一遍,“chuang上的幔帳也撩起來。燈只要兩盞,一盞用紅紗罩了放在小爺頭頂前櫃上,一盞白紗,放在豆疹娘娘像前神案上——別問爲甚麼,快著些!”

  他象一個qin臨前線的指揮官,指東指西不容置疑地吩咐著,兩個宮女便手腳不停地拾掇齊楚,刹那間房裏燈燭暗下,門窗也打開了。這是阿哥出痘的忌房,下人,還有西廂幾個太醫,都伸頭探腦往這邊窺探,不知出了甚麼事。一時聽要參湯,又要黃酒,要鼈血,宮人們忙著備辦送進去,太醫們不知這些物件甚麼用場,不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娘娘,我這就施治。”葉天士手腳不停忙碌著,給小阿哥灌了兩匙黃酒,又加了兩匙參湯,口中嚼爛了一味甚麼葯自己喝了,把鼈血用熱shui和勻了,忽然舉拳照自己鼻子“砰”地一擊,鼻血如注出來流進熱shui碗中,用棉絮塞了鼻子,輕輕撩那血shui潑在榻前,揩著手道:“這屋裏不能有人,連娘娘也請移駕到福晉那邊,您信佛,只管念經。兩個侍衛守在門外至少三丈遠,只要不失火,不許嚷嚷說話,不許進來驚擾,聽到小爺哭,就是見了功效!”他做張做智又到痘疹娘娘像前叽哩咕噜一陣禱告,任是魏佳氏讀了多少經,也沒聽清他念叨些甚麼,卻見葉天士站在燈影裏大大伸欠打了個噴嚏,將手一讓,說道:“請吧!”

  魏佳氏和宮女出來,心裏畢竟狐疑:這一套似搗鬼非搗鬼似請神又不像請神,若說“施治”更是聞所未聞,諸般搗鼓千奇百怪更是見所未見。她站在天井回頭看房裏,又問道:“他獨個兒在這屋……”“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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